单歇暮在几米之外看着沙发，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而她确实也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本来的打算不就是这样吗？但是她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是害怕的，害怕什么呢，她不知道，她只觉得她无法忍受让白筵知道她想要把他拴起来的想法。
她觉得羞愧，也觉得难耐，好似这些想法在心里想着是无比的畅快的，也理所当然肆意妄为的，可是他刚刚的那一眼让她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她现在一点也不畅快。就连手里牵着的链子也仿佛有千斤重似的，让她不由自主的撒了手。
铜质的锁链与大理石地板发出了碰撞声，让单歇暮的心不由自主揪了起来。
单歇暮静静等着沙发上的人的反应，可是过了好久，沙发依旧是一动不动，一点的声音也没有。
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现在好像被她弄得一塌糊涂。
静默无声地窜过时间，突然沙发上的人动了，他慢慢滑了下来，来到她面前，把地上的链子拿了起来，把另外一个手环放到了她手上，还把他另外一只没有拴上环的手递到了她面前。
月光微弱，单歇暮却是看到了他眼里无声无息的讽刺以及淡然。凛冽的清冷席卷了他周身，肆然无畏压着她。
手里的铜环明明就只是有些凉，但是单歇暮却觉得从手至全身都凉透了。
白筵仰视着她，呵笑出声，自大山的雨夜开始，他就常笑，嘴角微弯，无声勾人。
可现在，这轻微的笑声，刺得单歇暮心底发疼。似乎见单歇暮许久没有动作，他伸手拉她的手，单歇暮往后退，还是被他一把抓住了，然后他摸索了一下手环，打开后，就着她的手把铜环拷在他的手上，再关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他仰坐在地上，手撑在身后，链子横跨在他身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在欣赏着她的神态。
尾巴一点一点攀上她的小腿，冰冷得就好像一条伺机待发的毒蛇一般。
单歇暮深吸一口气，转身跑去开了灯。壁灯光线柔和，灯开的一霎那，单歇暮竟然有些不敢回头去面对他。
她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他，看不透，摸不透，无比的陌生，仿佛之前建立的亲密关系分崩瓦解。
他沉着的眼睛，恍若看透了世事，看尽了苍凉，无声无息而孤寂，是她所不能触及到的边际。
单歇暮知道了，为什么他总是让她觉得不真实。不是他非于常人的模样，也不是他美得如天人，而是他展现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看起来贴合自然无比却又有着不可言喻的矛盾。山里最后相处的时日，她以为她窥探到了他的本质，现在却发现，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相遇不过几个小时，几乎颠覆了她对他以往的认知。
可是她又觉得好心疼啊……为他眼里苍白的灰烬，为他此刻的无所无谓以及习以为常。
他有思想有智慧，而她居然把他当作所有物，想要把他笼养，这样的思想和那群把她拐卖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单歇暮心里那一点因为囚禁他而带来的快意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刻她无比的清晰地知道，他不是她收藏的任何物品。
“白筵，对不起。”单歇暮声音沙哑，她蹲到地上，解开了拷在他手上的铜环。然后抱住了他，是她太傻了，他都来寻她了，又怎么会再次抛开呢？
她好像，把他的一腔真心，都给揉碎了。
只是抱住的人，就好像一根木头一样，没有给她一点回应。
单歇暮抬起头看他，他是真的很生气。她抿唇想了一会，半响后，用手勾起了地上的铜环，然后拿起他的手，把铜环放到了他的手里，她伸出两只白晃晃的手在他面前，眼睛诚恳看着他，“我也给你锁，好不好？”
再不聪明的人，看到单歇暮此刻的行为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原本一动不动的人，掀起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铜环以及那双不堪一击的娇嫩小手，勾起的唇角淡了下来，总是被人锁的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锁的。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试图找到一点她的破绽，可是都没有，她是那么的诚挚，那么的认真。
她真的会不一样吗？
在他遥远的记忆里，有无数张模糊的脸掠过他的心头，他犹记得她们的身份，有小郡主、有相女、有公主，她们沉迷于他的容颜，为他奉献着她们独有的情爱，却又畏惧他，可无一例外，他知道她们只想锁着他，而不会让她们被他锁。
他早就知道人类深埋的劣性，喜欢征服、喜欢猎奇，看着比自己强的东西俯首称臣、伏低做小，那原始的欲望就会得到无比的满足 。
他深谙此道，所以无数的岁载年月也就由着他们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看着荒诞奇妙奇怪的事情发生，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在只有他自己的年岁里，他是不会想到他自己有一天会这般活着。
或许是因为做了他们的神，识了他们的字，看了他们的书，懂得了一些他们世界的道理，了解了一些他们世界的情感，也就觉着这样和他们一起活着也挺好，毕竟非我族类虽远必诛，除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他也不知他和他们还有何种相处方式。
白筵懒了几分，视线从她的脸移到了她的手和铜环上，又移到了她的脸上。
察觉到他的动作，单歇暮心底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会不会后悔来找她了？他是不是觉得她很卑劣？他会不会很看不起她……
莫名的，她的心跳都加速了，就好像在等待着末日的审判。
白筵的情绪察觉能力很强，他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面前的人在紧张。
她似乎很在意他的反应。他丢掉了手里的铜环，下一刻把她抱紧了，他都已经决定为了她再次融入这个世界了，区区囚禁算什么。
心底瞬间的不愉，在抱上她的那刻消失殆尽。
下一刻，单歇暮就发现自己左膀侧的衣服被拉下了，空调的凉气吹得她一阵鸡皮疙瘩飞起，紧接着一抹温热的气息落在了她的左肩后。
颤抖的，温柔，珍惜的，无比眷恋的。
这吻就像蝴蝶扇动翅膀，一瞬而逝。
那里，刻着玫瑰花与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