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拉着自己外孙板儿,一双浑浊的双眼暗中打量着屋内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众人。
哪怕是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却也不免有几分的心虚。
不等站定,便按着板儿跪倒在地,自个也跟着跪在地上,朝贾母行礼:“给老寿星请安。”
“好好好,快些起来吧”,贾母瞧着刘姥姥一身衣着,却也没有露出分毫瞧不起的模样,很是和蔼的道。
“谢老太太”,刘姥姥道了一声谢,很是艰难的从地上起身。
虽是常年在田间地头劳作,身子骨尚且硬朗,却终是年纪大了,往下一跪想起来便有些困难。
站在她身边的鸳鸯见了,便赶忙将她搀扶起来。
借了鸳鸯的力起身,刘姥姥很是感激的朝鸳鸯笑了下。
“老亲家坐”,贾母朝旁边示意道。
刘姥姥满脸陪笑,将板儿扯到身后,局促的坐到红木椅子上。
秦可卿走到贾母左手边第一个椅子上坐好。
直到她坐下后,众人才敢落座。
板儿年纪比之惜春还要小上几岁,生的虎头虎脑,也不怕人,站在姥姥身后,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骨碌碌的乱转。
惜春素来都是家中年岁最小的存在,连经常来贾府玩的小郡主都比她大了些许,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个比自己还小的,自是欣喜连连,也不理会旁人,上前拿着团扇上前逗弄着他。
小孩儿之间的玩耍,大人们自是不会留意许多。
贾母与刘姥姥说了家长里短的寻常问答,又问起了田间收成。
提起了这个,刘姥姥脸上笑容一滞,露出几分悲苦之色,叹道:“这几年地里很是不顺,不是大旱就是大雨,去年还闹了一场蝗灾,收成很是惨淡。”
抬头瞧着贾母,又笑道:“幸好,我这人干什么都不成,就是胆子大,去年不是说北边蛮子要打进来了吗,村子里的人疯了一样朝着外头跑,好多人连家里的地也不要了,近乎白送一般的朝外卖。”
她望向坐在一旁的王熙凤,道:“姑奶奶好心,瞧着我家里着实拮据,便支用了二十两银子。”
王熙凤听了这话,脸上不禁浮出了几抹欣赏的意味。
刘姥姥隐去了她自己过来打秋风的事,只说的好像是王熙凤听说了她家日子穷困,便主动上门塞银子一般,着实在贾母面前给她涨了好大的脸。
果然,听了这个,贾母丝毫没有责怪王熙凤乱花银子的事,很是赞许的望了一眼王熙凤。
贾家家大业大,区区二十两哪里会放在她的眼中,这般给家里脸上增光的好事才是她所在意的。
王熙凤心中高兴,便又听刘姥姥继续道:“没过多久,正赶上蛮子要打进来,村里的人朝外卖地,一个比一个的便宜。”
“我琢磨一番,便咬咬牙,勒紧了裤腰带,用这二十两买了二百多亩上好的田地。”
说罢,脸上又浮出了笑意,似是对自己的操作很是满意一般,道:“幸好了蛮子没打进来,虽是天公不作美,靠着这些地,却也能填饱肚子,手里头也就有了些许结余。”
“这不,地里瓜果正熟了,今儿我便特地摘了头起儿的尖儿,送来给太太小姐们尝尝鲜。”
贾母笑了笑,道:“好好好,我正要吃些田地刚摘下来的瓜菜,外头卖的,可没你们种的好吃。”
“那还真是赶巧儿了,都是精心照看的,水分足,也甜着呢,包管老太太您满意”,刘姥姥当即笑着回道。
坐在一旁的湘云,歪着小脑瓜,俏脸上满是思虑之色。
想了下,便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坐到贾母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昂起脸蛋儿俏生生的问道:“姑祖母,老奶奶说去年蛮族打进来,是不是瓒哥哥出征的那次呀。”
去年那动静闹的确实大,以至于连湘云这个小孩儿也记忆犹新。
“是呀”,贾母开怀大笑,亲昵的摸着她柔滑的脸蛋儿道。
正是这一战,贾家才重新真正意义上回到了权力核心圈,贾母自是对此很是得意。
刘姥姥极其善于察言观色,仔细观摩着贾母脸色,心中便有了数,便笑道:“老太太,这位瓒哥儿,可是东府那边的那位长平侯爷?”
“呵呵呵,你瞧你,都不肯多想想”,王熙凤笑的花枝乱颤。
起身站到秦可卿身后,俯下身来扶着她的肩膀道:“方才不是还给你引荐,这位是东府那边的宁国夫人嘛,瓒哥儿当下已经不是什么侯爷,前几日又升了官儿,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公爷了呢。”
言语之中带着些许的炫耀之意。
哪怕贾瓒是东府那边的,跟她并没有太大关系,却也毕竟是一家子,她也与有荣焉。
“二嫂子,又拿我开玩笑”,秦可卿温婉的朝她娇嗔了一声。
“我哪里敢拿你玩笑”,王熙凤一双丹凤美目弯着,掩唇回道。
面上不动分毫,心里却又不免有些泛酸水。
小蹄子……早晚老娘要把你墙角给撬了……
刘姥姥是不知道贾瓒已经封了国公吗?她当然知道。
贾瓒本就盛名在外,封国公的圣旨一出,几天时间早就传遍了整个关中,她岂能不知道。
这是为了引出后头的话,才故意这般说的。
却见她作惊诧状,很是“震惊”的道:“哎呦呦,国公爷……这可是天一般大的人物啊。”
她垂首思索,喃喃道:“瓒哥儿现在是国公爷,那不是已经跟老国公爷一边大了吗,这么年轻便有这般功绩,着实了不得。”
又满脸羡慕的对贾母道:“也就是老太太这般心善的人,才能教出瓒哥儿这样神仙似的子孙。我这乡间野妇,头发长见识短,竟是还不知道这事。”
三言两句,连带着贾瓒和贾母都夸了进去。
刘姥姥这般的反应,很是满足了贾母想要朝人炫耀的心态,也确实挠到了她的痒处。
她现在最希望听见的,自然是旁人夸她管家有方。
心里虽是很美,但面儿上当然还是要故作谦虚。
“哎呀,瓒哥儿年轻,虽是立了些许功劳,却尚显稚嫩,行事还不不如祖宗那般稳妥。”
“老太太谦虚了不是”,刘姥姥陪笑道:“若是我家子孙有瓒哥百分之一,哪怕是千分之一的能耐,我做梦也足以笑醒了。”
“哈哈哈”,厅内欢笑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