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大禹帝被打击的双眼失去了光芒,此时,问罪已经毫无意义了,撒了几句火后,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肚子上。
里面的魔胎还在不断的壮大,裴慎也不知自己的肚皮为何弹性这么好,已经近乎透明了,还没裂开。
他突然再次下定决心,吩咐影末道,“把朕的肚子剖开!”
影末犹豫,这一刀下去,或许就是生死两别了,不到最后一刻,哪怕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他依旧心存侥幸,正准备开口劝几句。
裴慎却言语决绝,“到了这一步,朕悔啊,什么打草惊蛇,不过都是借口,朕,就是怕死,总想着侥幸求生,却给这片大陆,孕育出了这么一个恶魔。
朕,想最后做出些弥补,不如趁他即将出来的关键时刻,断了它的养分供给,哪怕他今日能逃脱,这病弱之体,也能降低些危害吧。
影末!听令,动手!”
影末含泪应下,提刀划去,魔胎感知危险,使出了极大的力道,带着大禹帝一起掀翻在地。
影末心有顾忌,几次失手,魔胎四处奔逃,恰滚到亓骁眠面前,亓骁眠淡定出手,找准时机在肚皮上浅浅划了一刀,刀口自胸部到肚下,魔胎直接滑落出来,看那个头,抵得上十来岁的男孩。
他身上被血污、粘稠、腥臭的粘液包裹着,看不清样子,只隐约瞧出与人族的长相应该差不多。
肚脐处还有一条脐带与大禹帝相连,影末这回手不抖了,切断脐带,将已经没有呼吸的大禹帝拥进了怀里。
这时,一直装木头的巨石,突然就有了反应,巨石壳寸寸开裂,层层剥落,渐渐现出了里面的真貌,是一个乳白色略带光圈的人影,面孔是平的,看不出真容。
他挣脱开巨石的束缚, 向着大禹帝走去,“对不起,我的错,我必须做出弥补。送出自己的一切,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可你这具身体损伤太严重,我没有办法让你恢复如初,仅能让你以正常人的样子,再多存活一月,望你不要嫌弃。”
说完,善,融入大禹帝体内,他肚子上的伤口开始愈合,外貌也渐渐恢复如初,只是,腹部伤口闭合时,里面的五脏六腑,好像没有什么动静。
瞧着神奇,可起死回生,哪是那么容易的。
桑晴晓看出,所谓的一月,应该就是行尸走肉的一月吧。
眼见着大禹帝又站了起来,他适应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刚要开心呢,却发现胸口没有心脏的跳动,兴奋感大打折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竟还有一月呢,还是以正常的样子生活一月,朕,这也算是赚着了吧。
若是这样,还算能接受,朕已年过五旬,也到了该死的岁数了。
一月的时间,可以做好多事呢,先用几日时间处理朝事,再用剩下的时间四处走走……”
大禹帝正用畅想之言,驱赶心中的遗憾和伤感,魔胎伺机而动,偷偷靠近,又想向大禹帝扑去,亓骁眠反应快,将它踹开,它又就近换了个目标,直奔影末而去。
影末没有顾忌后,面对魔胎,展露出真实实力,只几招就打的魔胎四处逃窜,亓骁眠出手帮忙,两人合力将他擒住。
即便被抓住了,它依旧嚣张,当着众人的面,竟蛊惑大禹帝,“你甘心做活死人吗?你甘心寿命只剩一月吗?不如求求我,我可比那玩意儿厉害多了。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为我重新找合适的母体,我来延续你的寿命。
除此之外,你那些朝臣不大老实啊,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他们乖乖听话。
我还有其他的用处呢,比如……”
“不必了,你已经害死了朕,朕绝不会受你的蛊惑,朕还要将你挫骨扬灰,让你彻底消失。”
魔胎张口威胁,“我可是有主的,你就不怕我背后之人来找你,哦,不仅是你,还有整个大禹的麻烦吗?他可是魔,大魔王,你们区区人族,哪里抵挡得住。
倒不如早些服软,少吃多少苦头啊,你若对我恭恭敬敬,我还能替你说些好话呢。”
“大魔王吗?”大禹帝的眼睛看向桑晴晓,“自有人收拾他,我只需好好想想该如何折磨你。”
桑晴晓开口道,“陛下,既然只剩下一月,又何须将这有限的时间浪费在一个魔物身上,不如将他也一并交给我,我向你保证,定会让他不得好死,只是,不是现在。”
“朕,正有此意……”
这时,楼梯处传来声音。
还以为真有忠臣上来呢,可冒头的,竟是华阳。
自己怕死,又想知道实情,便推了个女子上来,这大禹的官员,贼得很,完全比不上大靖。
大靖大部分官员,还是很可敬的。
桑晴晓几乎可以预见到在不久的将来,大禹帝王不稳,朝臣心怀鬼胎的样子,以及,大靖桑家当政,纪律严明,官员们齐心协力,国力腾飞的样子。
华阳盯着大禹帝的肚子看了一会儿,转头又看见了,被捆绑住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魔物,惶恐不安多日,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父皇,您好了?”
大禹帝避而不谈,“就你一人过来了?你的那些兄弟姐妹呢?”
“都在楼下呢。”
“合着就欺负你一人,逼着你一人上来啊,他们逼迫,你就顺从?”
“不算是逼迫,女儿,是真的担心您,自愿的。”
大禹帝冷哼,“也就你的担心,透着几分真心,朕的其他孩儿算是白养了!”
这冷哼的声音不小,话音刚落,一堆好大儿,呼喊着父皇往上跑。
大禹帝站到的楼梯口,阻挡住他们前进的脚步,“都不许上来!你们的那点小心思,当朕不知道呢,朕不耐烦见你们,都滚回去吧。”
这个节骨眼上,哪能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
楼下满满一楼层的人,各演各的,将自己的忠心演的极逼真,就差将一颗红心剖出来了。
若是以前,大禹帝还愿意陪他们演,可经历了这一切后,他不想再委屈自己一丝一毫,“再留在这里碍眼,朕便下一道诏书,朕死之日,便是你们陪葬之时。”
楼下一静,众人都在打量大禹帝的脸色,判断出他之言不似作假,便自己给自己台阶下,拥挤的一层楼,很快就走空了,连其他皇子皇女们也是如此。
大禹帝看着他们的背影,“白养了。”
华阳不顾大禹帝身上的腥臭味,靠近想搀扶住他,“父皇,您还有我呢。”
裴慎打开她的手,“朕,还不算老,何需你在这儿表演尽孝!”
华阳讪笑收手。
所剩时间不多,裴慎尤为珍惜,想着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安排,便不做停留,楼外就是龙撵,他却执意自己行走,人世间的景色,是看一日少一日,他哪里舍得不看。
帝王走后,闻星轨也迫不及待的要离开,更是与二人直接道别,说想回黑焱城了,亓骁眠点头应允。
桑晴晓收起了一地的碎石,又对观星楼稍作清理,抹去所有有关魔的痕迹,二人这才离开。
回到住处,就见霍启正急得团团转。
“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啊,计划顺利吗?大禹帝死了没?善呢,带回来了吗?”
“事情有变……”
亓骁眠将所有经过讲述了一遍。
霍启沉默片刻,才呢喃道,“怎么就这么傻呢?以自己的命换取别人的一月,这账怎么算怎么不划算。
他那条命还算是我救的呢,没有我的应允,他凭什么牺牲自己呀?
还有办法让他回来吗?”
亓骁眠摇头。
霍启心里揪着难受,“他这近一年的时间里,积攒了不少功德,他死后,功德不会便宜了本体吧?”
“给了又如何?功德对于纯粹的魔来说,无异于毒药……”
正聊着呢,老藤的声音由远及近,开口就是一句:不好啦!
桑晴晓问他,“又出什么事儿了?”
“就在刚刚,我关注的那几个孕妇,魔胎一起出生了。更离谱的是,有那才四个月的,竟然也发动了,生出来的孩子像极了足月。
夫家怀疑女子偷qing,女子反驳大夫诊断不会出错,总之,是鸡飞狗跳、一团乱麻。最后的结果还是女子吃亏。
我看的那叫一个急呀,想替她们作证,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也只能替她们挡了几下打。
哎哟喂,可怜哦,才刚生产,身子也被魔胎给折腾坏了,再多经历几次打,命不保矣。”
“应该是陛下那胎引动的,”桑晴晓向他了解详细情况,“你一共关注了几个孕妇?”
“十三个,怀胎六个月以上的只有四个,其他都是怀胎六个月以下的,怀孕周期最短的是四个月。
孩子生出来,样貌与人族无异,好动且知事,极喜欢到处破坏,这刚生出来就长了牙,会爬,有的,甚至还蹦出了一两个字。
多数人家都察觉出异常,浅月份出生的,当时就给弄死了三个,我查过那些魔胎的尸体,死的透透的,死因溺水。
这说明,普通魔胎只用普通办法就能杀死。
剩下存活的那些,都被家人捂得严严实实,不让人看,还商量着先养上几个月,再说。
唉,总之,各家有各家的应对方法,可那是魔胎呀,养一日,相当于人族婴孩的好几个月,若魔性被早早激发,一家子人都得遭殃。
晓晓,此事,不得不管呐。”
“管?怎么管?魔胎,定然不只是咱们知道的这些,逐一找寻,太浪费时间,也会有所疏漏,倒不如直击源头,源头没了,与他们相关联的魔胎,便会自己死亡。
所以啊,此事急不得。大禹帝肚子里的魔胎就在我们手中,他能帮我们找到源头……”
******
翌日,大禹帝就下令要开大朝会,华阳穿着连夜赶制的太女服,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大禹帝一改常态,坐下后,不啰嗦,第一道政令就是查抄了好多官家,第二道政令,自然是提拔新的官员,他与华阳商量好,由华阳推举,新官员自然会念她的好。
第三道政令,竟是直接点名道姓,将黑焱城给了亓骁眠,哪怕之前的大刀阔斧,已经吓住了留存的朝臣,这条政令,还是让满朝哗然。
朝臣纷纷不解,大禹帝再直言,这是他与亓骁眠私人之间的一个交易,若有人妄图谋裴家的朝,就得先掂量掂量,是否对付得了亓骁眠和黑焱城。
这道政令,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盛京城,亓骁眠自然也听到了。
桑晴晓笑说,“大禹帝很会利用人啊。”
亓骁眠并不反感他的行为,“明说也好,很快,这片大陆上的人都知道黑焱城属于我,也省得我以后一一解释了。
掂量这个词,用的更好,谋反之前多些顾虑,或许就轮不到我出兵帮忙了。”
大朝会的第二天,大禹帝直接放权,在他的龙椅侧边,专门打造了一把小龙椅,全程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华阳理事。
早朝结束,他也只点评了一句,“中规中矩,仅能守成,倒也够了。”
华阳抗议道,“父皇,这才第一次……”
“你若不是第一次,朕早就破口大骂了!”
“真就,这么差吗?”
“影末,你说!”
“回陛下,皇太女还需历练。”
华阳忙保证道,“父皇可以多教教我,我能学会的。”
“你倒是会使唤人,不知道我这大病一场,急需休养啊,这休养的地方都找好了,哪还有时间教导你呀?
朕上位之时,也无人教导,都是自己摸索着来,你呀,最该锻炼的是威严,只要能震慑住他们,一切都好说……”
大禹帝并不打算那么早就将自己的死讯公布,连华阳都没告诉,能瞒多久是多久。
他打算以休养的名义,先退出,只要朝臣以为他还活着,便不会太放肆,重大日子让影末装扮露个脸,应该能再保裴氏皇族五年,十年甚至更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