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中自景仁宫旁的延禧宫始,纷纷亮起了灯火,不过盏茶功夫,后宫便灯火通明起来。
养心殿
苏培盛神色小心地进了进了寝殿,胤禛此刻正面色沉沉的穿着明黄色寝衣坐在榻上,
手中拿着佛珠串子,缓缓拨动珠子。
见他进来,抬眸问道:“如何?”
苏培盛的低声禀报:“回皇上,是景仁宫的娘娘薨了……”
皇后已废,人死为大,苏培盛总不能像皇上那样称呼乌拉那拉氏,只能含糊着称废后为景仁宫娘娘。
胤禛拨动珠子的拇指一顿,殿中蓦地静了下来,苏培盛悄悄抬头觑了一眼。
便见平日威严甚重的帝王此刻闭上了眼睛,眉头紧蹙。
苏培盛目露关切,忍不住微微上前一步,低声劝道:
“皇上,还请节哀啊!”
皇帝并未做声,半晌,叹了一声。
“朕与她二十年的夫妻,到底走到了今日的地步,
朕记得,她刚进王府时,很是聪颖稳重,
朕怜惜她与朕同是庶出,敬重她贤良,但也有过一段恩爱的时光,便是纯元入府后,对她也尽力弥补。
可惜!如今却变得面目全非。”
苏培盛深深地低下头,把自己当做聋子瞎子,这不是他能开口的。
胤禛神色怅惘:“朕回忆这些年的过往,宜修如此,世兰如此,纯元若是活着,不知道也会不会如此?
莫不是进宫时日久了,人就变了?”
苏培盛见皇帝的语气充满了挫败和迷惘。不由得小心劝了一句。
“皇上,不如怜取眼前人啊!”
胤禛站起身,缓缓走到碧纱橱后的一间小书房内,苏培盛忙悄声跟在身后。
绕过紫檀木雕兰花屏风,迎面便见到一幅宫廷美人图,画中美人身怀六甲,笑意美好纯净的坐在芙蓉花丛中。
秋水明眸遥遥望来,让胤禛自心底感到幸福满足之感。
阳光璀璨,照射在一旁的宫殿琉璃瓦上,散发着绚丽的光彩。
这一幕是美好温暖的像是胤禛心底里的一个幻梦。
可如今,这个美梦实实在在的,已经被他拥入怀中。
胤禛怔怔的看着画中的夏舒。目光描绘着她的笑颜,久久挪不开眼。
良久,叹道:“你说的对,不如怜取眼前人!”
“走吧,去景仁宫看看!”
“嗻。”苏培盛恭敬应道。
寿康宫内,
竹息服侍太后穿上鹅绒云锦旗装,外面罩着云狐大氅。
扶着神色凝重中带着憔悴的太后匆匆上了等在殿外的轿辇。往景仁宫赶去。
储秀宫中,
“咱们也走吧。”夏舒神色复杂的道。
身前的蔺怀秋为她取来银狐大氅披上。
细细的为她系好,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取了个汤婆子递给了她。
点头道:“主子,好了,咱们出发吧,可别晚了时辰。虽是废后去世,到底太后还在呢。”
夏舒便扶着蔺怀秋缓缓出了殿门。
……
景仁宫
剪秋将皇后的身体轻轻的放在床上,为她细细梳妆,换上端庄华丽的旗装和首饰。
全程不发一言。只静默的做着,这些事是她做惯了的,所以也很快完成。
一切完毕,剪秋静静的跪在床前,已经换上了一席缟素。
面对着床上皇后冰凉的身体,深深的磕了个头。
“您一路走好,剪秋完成您的遗愿后就去追随您。”
她声音轻若无声。神色安然,甚至也不见了悲痛之色。
“您走了也好,不用在饱受折磨,
天上没有痛苦,娘娘这么好,一定会上天享福的。”
殿外服侍的宫女太监均是身披缟素的麻布,跪在院中呜呜咽咽的哭着。
剪秋听见了,嘴角露出嘲讽。
这时,殿外传来黄门的唱名声:
“太后娘娘驾到——”
“皇上驾到——”
“宸懿贵妃驾到——”
三路人马先后到了景仁宫门前。
殿前下轿,夏舒与皇上和太后一一见礼,太后此刻神思不属,见了夏舒也不再有意刁难。她便跟在两人身后进殿。
不顾院中行礼的一众宫人们,三人穿过庭院直接来到了寝殿之中。
推开门,夏舒便见皇后一身簇新的正红色宫装,双手交叠在胸前的躺在床上。
妆容端庄,红唇修眉,恍然还是昔日的皇后娘娘。
若不是那毫无生气的脸,乍一看还只以为她只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太后直愣愣的看着她,脚下一软,竹息连忙扶住她的手臂。
“哀家错了吗?乌拉那拉家的两个女儿都折在了宫里。”太后站在殿中,神色落寞。
“太后节哀。”竹息低声劝道。
太后缓缓沧桑而沉痛地点点头。叹了一句:“宜修是个好孩子。”
说罢转头对一边神色默默的皇帝说道:
“皇帝,葬礼还是让内务府办得好一些,也好让宜修入土为安。”
胤禛点点头,道:“她既已废后,便不可再以后礼发丧,
便以皇贵妃之规格入葬吧,葬入妃陵。”
太后迟疑了一下,“葬入妃陵会不会委屈了她。”
“朕的许多孩儿因是夭折连个墓碑都没有,只能做孤魂野鬼!
如此已经是看在母后的情面上厚待她了。”胤禛沉声道。
太后神色一滞,才缓缓点头:“也好——丧仪便让贵妃操办吧。”
胤禛闻言转头看向了夏舒,见她默默点了点头,才应承道:“就交给贵妃吧。”
夏舒恭敬欠了欠身:“臣妾领旨。”
这事以前已经有了全套的规程,夏舒只要遵循旧例,把好关即可。所以也无不可的应下了。
毕竟她身为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子,本该由她出面。
忽然,夏舒视线一扫,见一直跪在床前的剪秋缓缓站起身来。
剪秋自她们进来便跪在那儿,见了他们三人也不见行礼问安。她本以为是伤心过度。
却不妨见她转过来的面上一片冷寂,一双眼睛冷冽地望了过来。
殿内之人的眼神瞬间汇聚在了她的身上,隐隐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苏培盛上前一步,挡在皇帝和夏舒身前,皱眉斥道:“剪秋,怎么见到太后、皇上和贵妃到此也不行礼?”
剪秋脚步一停,缓缓下拜:“奴婢剪秋,参见皇上、太后、贵妃娘娘,愿你们长乐无极!!”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猛地挥动手中的剪刀,向夏舒急扑过去。神色狰狞地厉声道:
“贵妃娘娘,你随皇后娘娘一起下去作伴吧!!!”
她本就离三人两步之遥。此刻骤然发作竟让大家都避之不及。
霎时间,殿内惊叫一片。
夏舒神色不变的看着瞬间逼近的剪秋。光凭身体素质剪秋也不能伤她分毫。
她只需在毫厘之间避开即可。
身边的人却不知道,蔺怀秋以为她吓傻了,张开双臂便要挡在夏舒身前。
胤禛更是将夏舒往自己身后一拉。抬脚便踹。
脚印正中剪秋胸前。将她踹飞出去,摔在了床边,发出一声巨响。
她捂着胸口挣扎着爬起,蓦的喷出一口血。
片刻间,侍卫们已经持刀进了殿,将三位主子团团包围起来。
两名御前侍卫将刀架在剪秋的脖子上,将她的手臂也牢牢的制住。令她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