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河没有立刻起身,她怕那男人杀个回马枪,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楚锦河确定那男人不会再回来,她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家跑去。
折腾了大半晚上,楚锦河进了屋子就倒在床上睡着了,等醒来就已经到了第二天大早,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
楚锦河端着自己的竹筒水杯,蹲在水缸旁边用荆条揉碎,开始刷牙,这个时代没有牙刷,早上起来清理牙齿就是这种方法,程氏爱干净,三房孩子个个都干净整洁,二房的人就没有这么折腾,楚锦河经常看见牛氏起床,就喝口水漱漱口就算刷个牙。
楚锦山在妹妹旁边刷牙看了一眼楚锦河笑道:“阿雅,你昨晚是去做贼了吗,眼睛下面怎么都是黑眼圈。”
楚锦河撇了楚锦山,没理他把嘴里的最后一口水吐出来,昨晚跟踪那群黑衣人自己就费了大半经历,回来还没有睡几个小时就要起床了,早上起来脸色能好久见鬼了。
刷完牙,楚锦河用水盆里的水简单擦了下脸,就去煎药了,程氏的药今天是最后一幅了,在三房提心吊胆的注视下,程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很争气的没有再出现什么不适,张大夫来复诊也说这胎像虽然有些弱了,但好歹是保下来了。
身体已经好很多的程氏能下地走路后,虽然楚锦河几个孩子和她说最好还是休息两天,但她还是不好意思不干活,然后家里做饭的活计又落在了她的身上,让楚锦河颇为无奈。
进了厨房就看见程氏在煮饭,楚锦河把药的炉子升好,就转身帮程氏添柴火。
“您可以多休息两天的,何必急着干活。”
“这两天老太太都在干活,我一个做媳妇的歇在床上多不好。”程氏笑着摇摇头,和楚锦河温和的说道。
自从昨天程氏说接回做饭的活,牛氏老太太明显都松了一口气,牛氏这两天做事总是手忙脚乱,这做不好哪儿做不好,少不得老太太在后面帮她收拾烂摊子,老太太一把年纪,到底是老了,以前程氏做事总是有条有理,她基本没干过什么重活,一下子操劳起来,她的老腰都要断了,牛氏就更痛苦了,她干最重的活不说,没有做好还要被老太太骂,骂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她还会被打。
楚锦河低头吃饭,但是楚锦山却冷眼看着,桌上没有一人客气一下,就是老爷子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毕竟这牛氏煮饭的这几天,他就没有吃好过,不是做饭慢了等不及吃,就是饭菜做出来让人没法下咽。
灶下的火慢慢升起来,楚锦河就不在往里面添柴了,这种大灶她以前基本没有见过,她的父亲父母早逝,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在城里安家,她自小是在军属大院长大的,也没有回过乡下。
她刚来这个时代的时候,连烧火的不会,常常会在灶中添柴太多,导致炒菜炒到一半,火就熄灭了。
楚锦河认真的看着灶火,这是她很少和程氏呆在一起得时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淡淡的开口道:“娘,你觉得我们如果分家是不是会比现在好的多。我们会做事,您不用这么劳累,等有钱还可以送哥哥和辰生去读书。”
楚锦河手上有了钱,也有了其余的主意,觉得分家这件事必须提上日程了,她明白张老三和程氏都是传统的古人,对着分家的事情有着条件反射的不赞同,但这不见得他们讨厌分家,楚锦河很想知道经历了差点失去孩子的磨难,反对分家的念头有没有消除大半。
“傻丫头,你在说什么呢,你阿公和奶奶还在,怎么能分家呢,要是分了家外人怎么看我和你爹,以后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要提了。”程氏皱着眉头,严厉的和楚锦河叮嘱,在她的观念中,就没有分家自己单过的概念,这样的念头存在就已经很大逆不道了,她想了想又怕楚锦河在外面乱说,特地又说道:“阿雅,你千万不要有这样的念头,在外面也不能提的,你还没有出阁,传出挑拨家宅不宁的名声就完了。”
听到程氏的话,楚锦河内心瞬间涌入一股淡淡的暴躁感觉,她性格属于果断利落的性格,刚来这个时代第一眼看见程氏的时候她就很明白,自己的性格和这个自己名义上面的母亲肯定会有冲突。
就在此刻,楚锦河完全不能理解程氏,在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在欺负三房。
三房孩子那一个不听话?那一个不勤恳?不说楚锦山和自己,他们不是张家人,张家人不善待自己她可以理解,但是不算张耀祖张落雨,辰生和卯生这么小的年纪被二房和老太太每天指使的团团转,对比二房同样年纪的张初雪和俊生,整日不是睡到日上三竿就是在外面无忧无虑的玩耍,辰生和卯生如何的不公平。
再说张老三,大房一家都在靠张家一大家子的供养,在镇子上落了家,二房整日躲懒,不问家里的活计一句,张老三在张家年纪最轻,但是风吹日晒,反而看上比大房三房看上去老的更多。
就是程氏自己,老太太将近十年的磋磨,哪怕经历了前几天的流产事件,居然还没有一丝想要分家的念头。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楚锦河大脑中浮现这八个大字,她压下心中的那股烦躁,尽量放轻语气说道:“您为什么就不愿意分家,只要分家了,我们自己过上好日子,可以自己决定送哥哥和辰生去读书,您也会轻松很多,卯生也不用每次看到村子里别的小女孩都有的头花,只能用羡慕的眼神看。“
程氏眼中浮现痛苦,她何尝不知道,小山是个多么有主意的孩子,每天砍柴都会跑到上河村的私塾偷听先生讲课,后来因为每次小山回来的太晚,她被老太太训斥后,小山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辰生今年才刚刚满八岁,整天就帮着她挑水干活,小小的肩膀老是被扁担磨破,却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卯生和辰生同龄,一文钱三朵的头花,别的女孩子都带着玩的时候,她多想要,但是转身却如同十几岁的孩子懂事的从来没有和她讨要过。
可是这个世间的礼法多么严苛,她年轻唯一的一次打破为了一个男人奋不顾身,得到的就是父亲的断绝关系,此后这么多年外人的嘲笑和看不起,她底下还有这么多孩子,怎么能再冒险打破一次,万一分家了,村子里人们的流言蜚语,小山怎么做人,阿雅怎么嫁人,三房的名声怎么办。
见程氏又触动,楚锦河继续讲道:“娘,一个决定就可以改变他们的一生,您看不出哥哥对未来有多大的志向,辰生这个孩子有多聪慧,您愿意他们在张家从此与田地作伴,然后又变成像礼叔一样,为了张家的下一辈榨干身上的每一滴汗水和鲜血。”
此话说完,楚锦河没有在程氏脸上看到她改变主意的表情,程氏最终还是闭了闭眼,眼中的悲痛浓厚的仿佛能形成风雨,一句话让楚锦河嘴角不可控的抿紧。“也许这就是命吧,总比被外人戳脊梁骨,一辈子抬不起头好,阿雅你不明白,娘已经体会到这种感受了,你们不能。”
“为什么一定要在乎别人的口舌,他们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去,我不敢肯定分家之后我们一定能过得一帆风随,但我能肯定的是,无论是我还是哥哥或者是辰生卯生,都不会因为外人的几句话放弃争取自己的幸福和人生。”楚锦河不再看程氏,不可避免的有些失望,但是在她心里,程氏的想法不会影响自己丝毫。
程氏一愣,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还带着稚气的少女没有看她,眼睛半垂着看着灶火,眼中平淡似水,像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程氏听不出她想表达的情绪。
“您原本不用活的这么累的。“楚锦河慢慢站起身,见程氏看着自己发呆,眼中酝酿着楚锦河看不懂的情绪,她接下来的话突然说不出口,转而说道:”娘,饼子要烙糊了。“
“啊!”程氏赶忙从发呆中回过神,手忙脚乱的去掀锅盖,至于大脑中在想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心中许多情绪浮现出来,难过,痛苦,羞愧,甚至是委屈,交错在一起,一团乱麻。
楚锦河摇头,走出厨房,她怕再和程氏呆在一起,气氛会变得尴尬,出了门,迎面碰到走来的楚锦山,少年身姿挺拔,明朗的相貌带着温和的微笑。
“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生病了还是昨晚换了房间不习惯。”楚锦山笑着说话,习惯性用手去抚摸楚锦河的额头。
额头传来楚锦山关怀的温度,楚锦河摇摇头:“没睡好而已。”
“嗯,这里的事情放着我来做就好了,你还是先回房间再睡一会吧。”楚锦山接过楚锦河手上准备去收鸡蛋的竹篓子。
楚锦河点点头,看着楚锦山,这样的一个少年怎么能蛰伏在一个小小的张家,他应该接触更广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