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出去就出去,黎夭是我出钱买回来的,恕不外借。”楚锦河把跌打扭伤的药拿出来,斜视了张耀祖一眼,慢慢给张老三抹上。
“你,你怎么张嘴闭嘴就是钱钱钱,一身的铜臭味。”张耀祖皱眉,一甩袖子,哼了一声。
“你住的地方穿的衣服全都是铜臭味换来的。”楚锦河目不斜视,不痛不痒的刺了他一下,她本身就不喜欢这种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该对他好的人,即是张老三皱起眉头有些为难,楚锦河也干脆当没看见。
“我与你说不通,为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诚不欺我。”张耀祖半边脸有些抽搐,见所有没没有像老宅张老爷子和老太太一样护着自己,气的甩开衣袍,大步往外走。
“耀哥儿,外面那么乱,你让你爹送你去。”程氏扶着大肚子,焦急的从屋檐下下来,拉住张耀祖的手,外面这么危险,他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敢让他一人出门,程氏从来不敢对这个继子横眉立眼,只好先拉住他,让张老三陪着去。
“放手!不要与我拉扯。”张耀祖被程氏碰到,一下如同避开瘟疫一般甩开,脸上的厌恶刺的程氏心里一痛,他拍了拍被程氏碰到的衣袖,不耐烦道:“他跟着做什么,让我同窗看见他,还不得笑话我。”
他话里话间都觉得张老三跟着他去丢人,惹得张老三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的穿着,他是地道的农民,常年下地,不是什么重要的时候身上都是一身旧衣服,干活也不怕弄脏,此时张耀祖说完这话,张老三脸红了红,半天说不出话,干脆坐在一旁暗自伤神。
楚锦山冷笑,看着张耀祖离开的背影,站起身子,就想要教训张耀祖,楚锦河面无表情的拉住他:“你揍了他娘一会还得训斥你,他既然听不进好话,那就让他一个人出去,吃了苦头就知道痛了。”
楚锦山顿了顿,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空,面色并不愉快的点点头。
张耀祖赶走没有一会,天空下起了大暴雨,程氏睡不着觉,在屋檐下来回踱步,嘴里嘀咕:“耀哥儿出门也没有带伞,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到他和同窗诗会的地方,这要还在路上,怕是浑身都得淋湿。”
楚锦河在屋子里看着辰生和卯生做算数题,辰生听到程氏的嘀咕,小声对楚锦河说道:“娘总是偏心大哥,我出门要是没带伞,回来娘只训斥我。”
“那是你故意淋雨玩。”卯生反驳他,说着实话。
楚锦河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的程氏,说程氏偏心,她是觉得辰生说的或许没错,程氏对张耀祖和张落雨的关爱比他们四个要多一倍,以前是顾忌着后母的名声,如今倒养成习惯了,现在哪怕是年纪小小的辰生都隐隐察觉到,开始不满了。
楚锦河想,对继子好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但是不顾自己的孩子一味的讨好别人,对自己的孩子轻视了可不好,会让孩子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金贵。
张老三没有这个偏向,可是他想的少,所以也没有在意这一点。
楚锦河摸摸辰生的头,眼角突然看到黎夭站在角落眼巴巴的瞅着辰生和卯生在纸上写写画画。
“过来。”楚锦河对黎夭招手。
黎夭听话的走了过来,低着头小心翼翼看楚锦河的脸色。
“你想学写字吗?”楚锦河低头问他,一只手戳戳黎夭的脑袋。
黎夭被戳的往后一仰一仰,有点不适应有人对他这么亲昵,耳朵微不可见的红了红,垂着眼眸点点头。
教一个孩子也是教,两个孩子也是教,三个孩子一样也是教,楚锦河干脆抽了两张纸,又递了一支笔给他:“来,反正我也是闲着,教你写两个字。”
黎夭往后面缩了缩,如今读书人精贵,纸笔价格不低,在他眼里,这种东西可不是自己这样的贱命能碰的。
“你叫黎夭是吗,我教你这两个字怎么写。”楚锦河嘴角笑笑,把笔递到他手上。
“我会写这两个字,三姐,我来教他!”见着有个不会写字的,辰生瞬间有些得意,抛开自己的算数题,凑到黎夭身边。
辰生性格开朗,丝毫没察觉有些不好意思的黎夭,握住他的手,沾了墨水往纸上凑:“你这姓有点难写,不过名字还挺简单的。”
黎夭认真看着辰生握着手一笔一划勾勒自己的名字,十来年里,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样子,他默默记住自己的字。
“话说你为什么叫黎夭,我有点好奇,我是辰时生的所以叫辰生,卯生是卯时生的,所以叫卯生,你名字是什么意思?”辰生是无话也能找点话的人,一面写着字还一面拉着黎夭聊天。
楚锦河竖着耳朵听几个小孩呱唧,手伸到外面接雨,没一会掌心就聚集起一摊,凉凉的舒服极了。
“我出生克死了我娘,又克死了祖父祖母,我爹说我命里有煞,希望我早日夭折,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黎夭面色冷静,仿佛说着别人的事情,表情除了冷漠没有别的波动。
“哪有人会希望孩子夭折的...”卯生小声嘀咕,看了眼黎夭,原本想着家里多了个吃饭的,心里还有点不开心,现在看黎夭眼里就带着同情。
楚锦河眼神闪烁一下,把下巴埋到臂弯里,无论哪个时代,总有些人,光是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
辰生梗了半天,最后一拍黎夭的肩膀:“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亲哥,以后我罩着你!”
黎夭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只有卯生翻了个白眼:“人家比你大,你注定就是我们家最小的。”
“啊啊啊我不要做最小的!”辰生作怪的抱住脑袋哀嚎,弟弟可是被哥哥姐姐欺负到大的存在啊。
“认命吧。”卯生好笑的看着他,摇摇头,低头认真练楚锦河给她的题。
“也不对,等娘肚子里的娃娃迟出来我就是哥哥了。”辰生突坐直,猛的一拍脑袋,突然想起程氏肚子里还有一个,瞬间笑嘻嘻了。
屋子里笑成一片,黎夭也嘴角勾了勾,原来一个完善的家庭,相处是这样的啊。
雨越下越大,三房的院子被拍响了好几次,院子的大门是楚锦河特地选的结实红木,她学着后世在门上挖了个猫眼,每次楚锦河去看,外面都是浑身湿哒哒衣衫褴褛的难民,不用想,也知道是没有办法上门乞讨的。
张老三心软,几次想开门都让楚锦河拦下来了,不是楚锦河心狠,实在是如今情况不明,她怕有了这个开口,难民只要一饿就会来他们家,他们家如今只是有些余富,并不是大富之家也不是根深枝茂的大家族,几百个难民来就能让他们家被吃空。
说她心狠也好,没同情心也罢,三房一家子良善,楚锦河不得不为一家子多想。
三房的屋子高大,院墙也结实,哪些难民在门口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走了,只是哪些人群中几个孩子不谐世事的亮光让楚锦河心里难受不已。
这样小的年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跟着大人们四处奔波,忍饥挨饿,也不知道这眼中对世界期待的光芒会不会熬过这次灾难。
楚锦河是军校毕业,也曾是一名人民子弟兵,若是前世,这场天灾在第一时间就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见多了这一幕,心里也常刺痛。
“真是遭罪,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张老三摇摇头,泄气的进了屋子,这样的场景还是不要多看为好。
熬到半晚,雨势没有丝毫减小,程氏午觉也不睡了,坐在屋檐下等着张耀祖回来。
张落雨和三房相处时间长了,已经完全和楚锦河融入到一起了,这段时间程氏没法下厨,都是她和卯生在厨房折腾一家的饭菜。
楚锦河也想帮忙,奈何三房无论是谁,一听到楚锦河要下厨,瞬间吓了个机灵,楚锦山说他下厨都没让楚锦河下厨。
楚锦河龇牙,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做一桌好菜,挽回她厨房小能手的名声。
如今这样的灾情十来年没碰到过,三房也没有多大心情吃的太丰盛,几盘青菜带一盘汤。
等菜都端上桌子,大门猛的被人拍响,程氏站起身子:“快看看是不是耀哥儿回来了。”
楚锦山放下筷子,起身去开门,他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差:“是他回来了。”
“那快开门啊。”程氏往门边走。
楚锦河连忙拉住她,看楚锦山的脸色,她觉得可能不止张耀祖回来了那么简单。
楚锦山点点头,把大门打开,只见门外张耀祖披头散发,脸上一块青一块紫,早上穿出去的文士长衫被扒了个赶紧。
楚锦河眼睛一眯,心想又来麻烦了,回来的不单单只有张耀祖,还有七八个浑身打湿的大汉,他们参差不齐,有的胡子拉碴有的就披着块破布,一看就是现下路边常见的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