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开始,德高望重的阿婆就开始帮张落雨梳头,楚锦河在旁边看着,听着阿婆苍老的声音唱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一声又一声,陪新娘的姑娘们都羞涩的笑着,只有楚锦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伤感,张落雨出嫁了,家里又少了一个人。
张落雨虽然是个话少的女孩子,可是心却是善良小,平日里兄弟姐妹的衣服都是她悄悄做好或者缝好的,不张扬,不虚饰,总是默默的。
张老三特地在招呼客人的百忙之中抽空来看这一幕,张落雨是他第一个女儿,他还隐约记得这个孩子刚出生时自己那柔软的几乎化成水的的心情,转眼间这个孩子已经亭亭玉立,要交到另一个男子的手上,张老三站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偷偷抹眼泪。
张落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心里只有紧张,程氏叮嘱她的每一句话她的记在心里,指尖止不住的颤抖,自己就要离开熟悉的家里,到另一个陌生的家里去了,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这种不安弥漫了她的整个胸腔。
媒婆在镜子面前给张落雨上妆,楚锦河看着那媒婆一层一层往张落雨脸上抹白粉,她终于忍不住了,拉起媒婆残害张落雨的手,笑着说到:“我来吧。”
张落雨的脸白的像一堵白墙,楚锦河不敢评价这个时代男子的审美,但是张落雨这个样子,楚锦河真的很怕陈江在新婚之夜一掀盖头吓晕过去。
“诶?这?”媒婆莫名其妙被楚锦河挤开,正想在说话,卯生估计也看不下去自己大姐的样子,连忙笑着把媒婆拉下去喝茶了。
楚锦河坐在张落雨的对面,用湿手帕把张落雨的脸擦干净,一点一点的帮她上妆。
“小河,我好害怕。”两人的距离很近,张落雨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如小扇子一样在颤动,小声的和楚锦河说道。
楚锦河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张落雨以为楚锦河没有听到她的话的时候,楚锦河特有的温暖声线轻轻说到:“不要害怕,我们都在你身后,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三房都在你回头能看见的地方。”
张落雨猛的睁眼,看见的就是楚锦河脸上浮现的温柔神情,在记忆里,楚锦河好像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无论是对谁,她好像把所有人放在心上,又好像把所有人都不放在心上,张落雨是三房分家后才多了与三房相处的时间,大家平时不说,可她也总是担心自己融入不进三房,这是张落雨第一次见到楚锦河这个表情,这一刻她突然释然了,鼻腔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楚锦河扶住她的脸,温和的说道:“大喜的日子不要哭,妆要花了。”
温暖的指尖透过张落雨脸上的皮肤,让她心里也暖起来了,张落雨点点头,忍住了自己的眼泪。
晚上开席,新娘子这桌是在屋子里吃的,这个时候楚锦河才发现陪新娘的这一桌格外规矩多,楚锦河等她们首先吃完,外面的酒席才可以散,亲戚关系的人张老三都留下过夜,因为明日凌晨新,郎官来接新娘,自己这边亲戚越多,越显得对新娘重视,意预若未来新郎官对新娘不好,新娘的娘家兄弟可不是好惹的。
所以外面热热闹闹的散了场,老宅这边张老大和张小姑还有张落雨亲生母亲这边的一个舅舅舅母和姑妈留了下来。
自从张落雨的母亲死后,张落雨的外祖中河村的李家就很少和张家走动,这次来,是专门为了张落雨这个外孙女的。
在三房留宿的,算上他们的孩子,还有陪新娘的女孩子们,挤一挤足足也有三四十人,因为第二天要起的很早,大家一晚上干脆也不睡觉了,张老三准备了几副叶子牌,让大家守夜打牌玩。
叶子牌是一种长条的排面,一百多张,楚锦河从来没有见过,也不会玩,但见大家都打的很带劲,就坐在旁边帮忙添茶。
叶子牌分了两桌,一桌三个人,分别是张小姑和大房的李氏还有张落雨姑妈一桌,张落雨的舅舅还有张老三和张老大一桌,老爷子和老太太年纪大,不愿意熬夜,就先回去了。
张小姑在一旁打着牌,嘴里磕着瓜子,看着张落雨的姑妈说道:“落雨她姑妈呀,这桩亲事可是我当初废了大力气说成,放在整个下河村都是顶好的,明日你见了那新郎官,保管是一表人才。”
说到这里,张小姑是想向李姑妈邀功,显示自己是多有本事才能说好这么一门亲,可是同时想起了当初自己曾经也看中陈江来着,像给他介绍自己的女儿,但去年自己的女儿才十二岁,陈江也没看上,她才又说的张落雨。
李氏听着张小姑说话,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把嘴边的不屑压下,一个有些家底的普通人就觉得不得了,眼皮子浅,她给自己女儿看中的,可都是高门大户。
李姑妈敷衍的笑了笑,中河村的李家的确是张落雨的外祖家,但李家老爷子老太太死的早,张落雨的娘亲死了后,她也嫁了人,李张两家基本都没有走动了,这次不是张老三叫了他们,他们也没打算来的。
见没有人搭话,张小姑觉得没趣,眼珠子转了转,朝张老三说道:“三哥,你如今本事大,在镇子上开了那么大一家酒楼,这酒楼总得请个掌柜,大杰如今就闲在家里,不如我让他给你当掌柜去。”
楚锦河抬了抬眼看张小姑,大杰是张小姑的丈夫,全名叫李杰,当初还是大房李氏介绍给她的,似乎是李氏的本家。
张小姑家里是开卖调料的杂货铺,平日只用一个人看店,她丈夫李杰是个不管事的,从张小姑嫁到他们家后,他就把家里的店铺给张小姑打理,每日游手好闲,只从杂货铺拿钱。
楚锦河撇嘴,让这样的人当掌柜,她都不知道是请来个掌柜还是请来个祖宗。
李氏脑子转了转,看了张老大一眼,张落雨的舅舅还有舅妈都没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们早就和三房没有走动了,对三房有没有钱发不发达也没兴趣,等张落雨的张耀祖都成了亲,两家以后就会淡的和陌生人一样。
张老三正有点犯困,听到张小姑说话,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李杰会认字吗,不会认字怎么能做掌柜,再说楚味馆已经找好掌柜了。”
张小姑梗了一下,不满的说道:“不会认字慢慢学嘛,那么大一家酒楼,肯定是要自己人管关键的位置,一个外人哪有亲戚贴心,我看三哥你赶紧把那个掌柜辞了,让我们大杰去。”
张老三睁大眼睛:“人家干的好好的,怎么能说辞就辞,不成不成。”
“三哥你怎么这么死脑筋,那是你的店,还不是你说辞谁就辞谁。”张小姑有点着急,牌也不打了,站起身说道,她可是听说楚味馆的掌柜一个月有足足五两银子的工钱,这比自己一家店三个月的盈利还多,怎么能不让她窥视。
张老三脸又涨得通红,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楚锦河挑眉,慢慢开口:“小姑还知道这是我家的店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家的呢,说辞谁就辞谁。”
楚锦河就是以嘲讽的语气说的话,她对这些贪得无厌的亲戚有些腻歪了,一点都不想客气。
“你这是什么态度!”张小姑有点气恼,没想到楚锦河说话这么直白。
楚锦河笑的更开怀,一字一句的说道:“小姑,你打什么算盘我都清楚,我家的掌柜用的很好,楚味馆是我的店,由我说了算。”
众人神色都有变化,张老大和李氏皱眉看楚锦河,觉得楚锦河和以前相比似乎更加锐利了,而张落雨的舅舅姑妈都没敢说话,心里想早早听说张老三这个继女聪明能干,但也没有想到气势也不小,张小姑脸涨红,看着张老三说道:“三个你看看这死丫头在说什么,什么叫她的店,那分明就是三哥你的店。”
张老三摇摇头慢慢说道:“那酒楼一开始就是小河动手开起来的,契书上写的就是她的名字。”
这下一屋子的人几乎都惊呆了,他们知道张老三是个疼孩子的人,但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楚味馆那么大的一家酒楼,他会完全给楚锦河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儿。
张老三倒是很平静,也没觉得自己说的有多惊世骇俗,楚味馆是楚锦河的的全部心血,若是没有楚锦河,三房根本没有今天的好日子,楚锦河所拥有的,都是她自己挣来的,张老三的态度不禁是对楚锦河,如果以后三房的孩子,不论是谁又一番成就,他都不会以父亲的名义,去干预孩子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