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本元和姜头筛查记录完,最后选出来十二匹母马。
老人家,您不会就这点儿家当吧?这也不够我们这趟赶的啊。你叫我们等着,这也说不过去啊。曲孛尔毫不客气对丹巴抱怨道。
丹巴皱着一张黑脸,尴尬地嘿嘿嘿笑道:别急,再等等,再等等。
可真等不了,我们还急着回去呢。入了八月,这山里一下雪,路上就不好走了,再说我们还得过大斗谷。曲孛尔皱着眉头似乎很失望。
等等,再等等,就这一天半天的。晚上宰头羊吃,急啥呢吗?丹巴挤着笑脸应付着。
丹巴没有食言,晚上宰了一头肥羊,招呼曲孛尔一行和他的儿子,一起热热闹闹地喝酒吃肉。酒喝多了,他就短着舌头发誓:明天,就明天,我的三儿子肯定会来,他那里全都是正宗的胭脂马,保准叫你们没啥话说。
胡叶尔悄悄给本元比划:他三儿子厉害得很,力大无比。一个人遇上一窝熊瞎子,生生宰了公熊,在这草原上名气大得很。这老头子最信任他,既然敢夸海口,明天他应该会来。
第二天清晨,本元和曲孛尔一出帐篷,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一夜之间,石房子周围的草滩上一下子冒出来一两百匹马,到处都是。马群在露水覆盖的草地上悠然自得地吃草,漫步。
天啊!这些简直就是天马啊,你看这体型,彪悍健硕。天啊!这么多,我不是做梦吧?本元惊喜地看着曲孛尔发出惊叫。
嘿,听说你们有个了不起的马师,赶马的兄弟?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曲孛尔和本元赶紧扭头看。只见一个比丹巴个头高出许多的黑壮汉子朝他们走过来,走路的姿势和丹巴一模一样。
到了跟前,本元发现这人的双目像夜晚的寒星一样透亮清澈,让人心里一凛。
咋样,这些马你们可满意?我是他们的主人桑吉。
不用猜,这应该就是丹巴的三儿子。本元看了一眼曲孛尔低声说。
不错,是一群好马。早上到的?曲孛尔沉着地应道。
天一亮就到了。听我阿爸说你们着急走呢。急啥呢?见到真正的好马你就走不动了。桑吉说完呵呵呵地笑起来。
咋样,吃完饭再挑,还是现在就挑?桑吉看着眼前的马群有点洋洋得意。
不着急,既然都看到了,我们慢慢挑。你也没吃饭呢吧?我们吃了饭再挑。曲孛尔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
嗯,好啊,那就先吃饭。你们过来吧,一起吃。桑吉说完转身向丹巴的帐篷走去。
丹巴已经烧好了一大壶奶茶,又提了一桶刚挤的牛奶放在灶火边上。他看着走过来的姜头儿露出难得的笑意。马师,早上好好吃上一顿,今天叫我们的桑吉好好看看你的本事。
姜头儿听不懂丹巴的话,但看着他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坐在曲孛尔的旁边。大家围在一起,面前摆着馕饼、酥油、青稞面、奶豆腐、肉干。桑吉的手下提着一只铜壶给每个人面前的碗里斟上热腾腾的奶茶。
吃过早饭,曲孛尔告诉桑吉,让他把马群分成二十匹一个的小群,然后一群一群地选。桑吉照办,很快开始分群。
今天的选马开始了。
姜头儿和曲孛尔的手下负责挑马,本元、曲孛尔、胡叶尔负责拴系挑好的马。
挑选的速度并不快。这是一群野性十足、精力旺盛的胭脂马。
有的马已经被套马绳套住,却在奔跑中巧妙地挣脱套绳奋力逃跑。
有的马看着远远飞过来的套绳,竟然顺势一个侧滑,半躺着身子躲过飞来的绳索,然后一个腾跃调转方向迎着套马人冲过去,吓得套马人赶紧驱马躲闪。
更有的马已经被牢牢套住却硬生生拖着套马人跑出去几里路,直到精疲力竭才被弄回来。
这简直是一群野马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野的东西!曲孛尔既兴奋又惊奇。
这哪里是挑马?与其说是挑马,不如说是人与马的角逐、较量。注视着眼前人仰马翻的场面,本元心中感慨万千。
经过两天的挑选,最终挑选出四十五匹母马。本元和姜头儿对新挑选出的马匹逐一登记。
唉,老姜,还有些马看着那么好,你怎么没选啊?本元奇怪道。
干啥事儿都得留余地。你把人家的好马都弄走了,他不跟你急眼?这些好马要给人家留着下驹子,对咱们对他们都好。不能做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事儿。姜头儿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哦,确实是这个道理,姜还是老的辣。本元不禁给姜头儿竖了个大拇指。
傍晚时分,太阳快落山了,余晖给绵延重叠的远山山峰镶上了耀眼的金边儿,万道金光从山后反射到云端,半个天空涌起火烧云云海。巨大的峰峦阴影慢慢地开始覆盖草原。
本元和曲孛尔半躺在草坡上,享受着夏日草原黄昏的静谧和渐渐散去的温暖。
唉,咱买马的钱咋给人家?本元看着远山问道。
已经给了。三个多金叶子。曲孛尔嘴里嚼着汁水饱满的草根儿淡淡地回应。
金叶子?哎呀,从前只听别人说过,还从来没见过呢。本元好奇地坐起身。
曲孛尔抬脚从靴子筒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杵到本元面前。呶,这就是。
本元一把抓过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就长这样啊?给你!又随手递给曲孛尔。
你拿着吧,给你了。曲孛尔微笑着对本元说。
这怎么行?给我干啥?本元皱着眉头拒绝道。
给你干啥?我是让你给尕珍和我的外甥、外甥女的。拿着吧,不能弄丢哦。曲孛尔认真道。
这,这也太多了吧。不用不用!本元连忙把金叶子往曲孛尔手里塞。
叫你拿就好好拿着。曲孛尔反手就把本元按住了。我也只能给他们这点儿东西了。多想见他们一面啊!曲孛尔深深地叹息着又躺了下去。
本元看着满脸遗憾的曲孛儿,手里捏着金叶子竟无言以对。
嘿,兄弟,曲孛尔兄弟!桑吉在远处大声喊着朝他们走过来。
本元和曲孛尔赶紧起身迎过去。
都弄好了?桑吉笑呵呵地说。哎呀,曲孛尔,你手下的人可真了不得。我刚到时我阿爸说你的马师如何了得我还不信,今天可见识到了,佩服啊!你的马师可真是个圣人啊。菩萨心肠啊!
曲孛尔明白桑吉的意思,微笑着默默地看着他走到跟前。
曲孛尔,咱们交个朋友,做兄弟吧!桑吉大声说道。他从腰带里摸出一把镶着红宝石的短刀,双手捧着送到曲孛尔面前。
你,你太客气了!曲孛尔赶紧接过面前的礼物。随后从自己手腕上摘下一串珠子。哎呀,身上没有像样的东西,这串沉香珠子,是乌斯藏的大喇嘛开过光的,不成敬意,你收下吧。
哎呀,这是你的护身之物吧,我哪里敢收啊?桑吉赶紧摆手。
你我既然是兄弟,你就收下保个吉祥吧。曲孛尔满怀诚意地说。
好好好,那我就收下了。桑吉拿到手里端详了一会儿,虔诚地戴在手腕上。
三个人原地坐下,非常欢喜。
你们明天要动身吗?桑吉问道。
是啊,这两天天儿好,得赶紧动身了。曲孛尔道。
咋回去啊?这一路可远着呢。桑吉看着他们两个人。
打算从大斗谷回去。曲孛尔看着桑吉明亮的眼睛说道。
从大斗谷走?那可不行,这么一大群马要从鞑靼人的地盘上过,根本不行。那可是一群贪婪的草原狼!桑吉郑重地看着曲孛尔说。
我有他们的汗给的通行路牌。曲孛尔有些担忧地慢慢说道。
你可不是驮了几捆皮子,几筐药材。你赶的是一群马,一群这么好的马。鞑靼人怎么可能让你过去?那块牌子是他们糊弄你的鬼!桑吉赶紧摇头阻止道。
曲孛尔看着桑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本元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既然我们是兄弟,我卖给你一条路。可不知道你相信我不?桑吉半开玩笑地说。
我相信,怎么能不相信呢?曲孛尔郑重地看着他。
明天一早,你们赶着马随我一起到平羌沟,到了平羌沟顺着沟下去就是西大河海子。从西大河海子再沿着河过永昌卫直达凉州卫,就安全了。这样去你们要去的地方就不成问题了。这一路都顺着祁连山北坡走。虽然有可能会遇上鞑靼人,但真遇上了你们可以躲进山里。但这两年这边的鞑靼人比较少,也不用太担心。我去年还给凉州卫送过两次马,来回都顺利。到了平羌沟,我可以派人把你们一直送到凉州卫。
没等桑吉的话说完,曲孛尔激动地站起来就给桑吉行大礼。大哥,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都是自己的兄弟,说这些干啥?桑吉开心地大笑起来。走吧,我阿爸宰了羊,今天晚上咱们好好地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