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曲孛尔一行就开始收起帐篷,打点行装。
胡叶尔跑前跑后帮着收拾捆扎东西。
胡哑儿,哑儿,过来!丹巴站在自己的帐篷前大声叫胡叶尔。
胡叶尔,你去看看,老丹巴好像叫你呢。喻本元扭头看向丹巴那边说。
他找我干什么?胡叶尔心里想着,但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
丹巴领着胡叶尔走进帐篷,在一只大羊毛口袋里翻了半天,拽出一件旧皮袍子,又翻出一双旧靴子,递给胡叶尔道:给,哑儿,穿上!
胡叶尔愣了一下,赶紧摆手比划:不要,不要。我没钱。
拿去,穿吧,你想冻死啊?丹巴看着胡叶尔似乎有点儿不耐烦,扭头走出了帐篷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胡叶尔心里热乎乎的,他想了想,赶紧把皮袍子和靴子换上,提着一双布鞋笑呵呵地跑到本元跟前。
哎呀,丹巴给你的?多少钱?我给他去。本元笑着问道。
不要钱,不要钱,送我的。胡叶尔赶紧比画,又高兴地原地转了一圈,大家看着他都呵呵呵地笑着。
阿爸,我阿妈说让你早点收拾收拾过去和我们一起转场,别等到下雪。桑吉骑在马上对站在帐篷前用手搭着凉棚送行的丹巴大声说道。
丹巴不耐烦地摆手,粗声道:叫她少瞎操心,我可不想这么早过去听她唠叨。走吧,快走吧,别啰嗦了!
桑吉听了哈哈大笑: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再逍遥一阵子。走,我们走了!
一行人赶着马群浩浩荡荡朝平羌沟进发了。草原上顿时扬起了马群奔跑而腾起的烟尘。
一个多时辰赶到了平羌沟,曲孛尔一行没有停留,在桑吉的两个向导带领下顺沟向东继续赶路。到了后晌,他们就远远地看到了沟口。
走在前面的向导举起手示意后面的人马停下。
怎么了?曲孛尔打马跑到前面警惕地问道。
向导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沟底道:你看那里!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沟底里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站着一只草鹿。曲孛尔仔细看了一会儿,草鹿一动不动。他明白了。回过头招呼两个护卫道:下去,把那草鹿的腿都带回来,动作快一点,别磨蹭。
两个护卫点点头,看了一眼曲孛尔就打马冲下山坡。
本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策马赶到曲孛尔身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啥,等等看。曲孛尔随意答道。
本元看看沟底,也没有看出啥来,又打马回到马群最后边。
姜头儿问道,咋不走了?要休息吗?
曲孛尔说等等,不知道咋回事儿。本元勒着马头原地打转转。马群稍有些骚动。
不一会儿,曲孛尔的两个护卫打着马回来,马鞍后面挂着四条肥硕的鹿腿。
都下马吧!咱们就在这里停一停,吃点儿好东西再走。曲孛尔大声吆喝着。
众人把几匹排头的马拴上马蹄索,马群安静下来,在草地上吃草,打滚儿,歇息。两个向导和胡叶尔骑马在周围巡视,看护。
曲孛尔的护卫已经搭了个石头灶,点燃捡来的柴草,然后把铁鏊子架在火上。一个护卫又拿着羊皮口袋到沟底的小溪里打水。
这是啥腿?狼腿吗?看着不像啊。本元站在正在剥鹿腿的护卫旁边问道。
护卫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是鹿腿。
鹿腿?你们刚才抓到的吗?我咋没看见它?本元觉得不可思议。
曲孛尔指着沟底道:你看,仔细看看那里。
本元看见几只像狼一样的东西在灌木丛里来来回回像在撕扯着什么。啊,狼,那是狼吗?三只,不。是四只。本元惊得声音都变了调儿。
曲孛尔笑着说:不是狼,是豺狗子。
豺狗子?鹿是被豺狗子逮住了吗?本元的脸上浮起些许惧色。
嗯。你没看见那只鹿刚才一动不动的吗?肯定是被这几个腌臜东西掏了肛。曲孛尔眼神里透着憎恶和嫌弃。
啊?本元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以前听人说过,马或鹿,一旦被豺狗子盯上,就会遭到这些家伙的围攻。其中一只会趁其不备扑上去一口咬住猎物的肛门,然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其他几个一哄而上疯狂撕咬,疼得猎物四处逃窜,很快肠子等内脏在奔跑中被拖出来,过不了多久就疼得动弹不得,很快成为豺狗子的口中餐。
今天遇上了咱们,快点让它升天,免得活受罪。曲孛尔有些痛惜地叹道。走吧,肉烤好了,去吃肉吧。
本元一听竟恶心得有点儿想吐。可是烤鹿肉的香味儿已经飘过来了,口水不争气地从舌根溢了出来。他赶紧一边咽着口水一边跟了过去。
曲孛尔啃着一块滋滋流油的鹿肉,看着天上盘旋的苍鹰,感叹道:天地轮回,就是这么神奇。草鹿吃了地上的青草,豺狗子、苍鹰、咱们吃了草鹿的肉。用不了多久,草鹿的尸骨化成泥土,又滋养着青草,年复一年。
本元擦了一把嘴角的油,瞅了曲孛尔一眼,又拿起一块鹿肉放到嘴边,使劲儿咬了一口,斜着眼揶揄道:抢了人家的肉,还得编个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由头儿。幸亏豺狗子听不懂人话,要不然非得让你气得厥过去!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曲孛儿一众人马到了平羌口沟口,在山坡上远远看出去,从周边乌龙沟、平羌沟、脑儿墩沟等各个沟口流出的溪水,蜿蜒曲折像飘落在草原上的一条条银丝带,都汇聚到如镜子般平静明亮的西大河海子里。海子里的水在碧绿、温婉的草原上熠熠发光。
不远处是一处残垣断壁的城堡废墟,据说是汉朝时建的鸾鸟城。这里草原平坦辽阔,水草肥美,汉庭与羌人争战六十余年,最终官兵扫平羌人,平羌口之名由此而来。千百年来兵火匪患,日灼风蚀,鸾鸟城仅留下一个大致的城郭,淹没在绿草如茵的草原上。山水依旧,如今这里仍然是各族垂涎的地方。
曲孛尔一行赶着马群来到海子边已近黄昏,赶了一天路已是人困马乏,马群奔跑着来到水边尽情饮水,在草滩上吃草、嬉戏。
今天就在这里扎营。曲孛尔看着撒欢儿的马群对众人说。
向导指着不远处道:咱们扎在海子下面的河口,如果有鞑靼人来,顺着河口下去可以直接进到林子里。
河口的山坡后面,茂密的原始松林露出了连绵起伏的青黑色树冠。众人在向导的指挥下选好地方扎下帐篷,支起炉灶,煮茶吃饭。
一夜平安,第二天天一亮,众人拔营继续赶路。
顺着西大河低缓的坡地快马加鞭又赶了大半天路程,大片的麦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七月底的麦田里一片金黄,已到了收割麦子的季节,有些田里已经开镰。
麦田间散布着黄土墙的村落,农户的屋门上垂着白色门帘,屋顶上炊烟袅袅。这里和湟水谷地的民风已截然不同。
向导引导众人赶着马群在一处水流较为平缓的河滩渡河,然后沿着河对岸的山路继续前行。向导大声告诫道:地里的麦子是庄稼人的命根子,不能让马群靠近。吃了麦子、踩了麦地都不行,人家要和你拼命。
本元看着黄澄澄的麦田,想起了家乡的水田,再过个把月也是这般颜色,到了要收割稻子的时节,思念之情顿时涌上心头。离开家乡转眼就一个多月了,那里的河水比这里更开阔,更温暖,回乡探亲时和儿子、弟弟、爹爹在河里游泳的欢声笑语就在眼前。惠儿稚嫩的小脸贴在自己脸上时的温热似清晰可辨,尕珍爽朗的笑声和妈妈慈爱的目光仍让人感到舒坦温暖。满眼是让人心醉的烟火气息。本元觉得眼睛里热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