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侯爷正准备离开,听到这话,他脚步一顿。
他转头看着孟星河。
所有人都望着孟星河。
孟星河本人一脸无奈,“我不知道,这一年我也不止一次回想过,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让它苏醒了,可是,我真的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与过去十年不同的事。”
姜云韶围绕着孟星河转悠了一圈,说,“肯定有,只是那件事你忽略了,就像我之前,我也一直没想起来我身上有什么能帮你镇压蛊虫,后来是巧娘提醒了我才猛然发现。”
孟星河握紧她的手指,笑着说,“若真是被我忽略了,那就是真的忽略了,毕竟过去一年里我都没想起来,现在就不可能想起来了。”
姜云韶想想也是,便不再追问。
等抓住了幕后者,就知道这是什么蛊,又是因何而苏醒了。
孟侯爷见儿子还是没想起来,他摇头笑笑,转过身继续准备出门。
这时候,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沈长亭身边的墨美娘出声了。
“星河,我给你把把脉。”
“……”
一听这话,孟侯爷已经跨到门槛上的脚又默默缩了回来。
他若无其事的重新走回来,想看这个武林世家的女侠有没有什么法子帮他儿子取出蛊虫。
孟侯爷的去而复返,逗笑了孟星河。
他乖乖走到墨美娘面前,伸出自己的手,“娘,您请——”
墨美娘嗯了一声。
她示意孟星河将手放在桌上,抬手轻轻搭在孟星河脉上。
她闭着眼睛用心诊脉,片刻后,她睁开眼睛。
她又示意孟星河,“将衣襟拉下来我看看你心口。”
孟星河一愣,随即默默抬头看向姜云韶。
姜云韶轻咳一声,红着脸颊说,“你看我做什么啊,你丈母娘要看你心口的蛊为你治病,你还怕什么男女大防不成?”
墨美娘也好笑,啧啧道,“我女婿真是个恪守男德的好男儿,来,好男儿,衣襟扯下来。”
孟星河被媳妇和丈母娘接连取笑,红了脸颊。
他默默将衣襟拉下来,非常不好意思地露出心口。
墨美娘将手指贴在他心口,指节一寸一寸摁压,摸索着那蛊虫所在。
仔细将心口全都摸索一遍后,她抬头看孟星河,见孟星河并无异常,于是收回手指。
孟星河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问墨美娘,“娘,您可看出什么了?”
墨美娘拿手绢慢慢擦拭着手指,脸色有些奇怪。
她说,“我之前推断,你心口的蛊虫有可能是情蛊,据我所知,情蛊与一般的蛊不同,它细如发丝,被蛊师种在人体内以后,它会自动盘踞于人心口,当它感知到拥有它的人背叛了它的主人以后,它便会苏醒,啃噬心口,让背叛感情的负心人感受它主人十倍百倍的心痛,等到一两年以后,那负心人的心被它啃噬出一个无法愈合的大洞,那人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她看着孟星河,“我又想起之前韶儿好像说过,你过去十几年一直没事,是一年前跟将军府的姑娘定亲以后才忽然病了,是吗?”
孟星河点头。
墨美娘说,“你体内是韶儿给你的蛊虫,在蛊虫眼里,你必须忠于韶儿,你跟别人定亲,或许在蛊虫看来就是你背叛了韶儿,所以它苏醒了,它啃噬你的心口让你这个负心人承受无法忍受的心痛。”
孟星河怔愣地望着姜云韶。
其他人也齐刷刷看着姜云韶。
“……”
姜云韶本人也是懵逼的。
这,这还跟她有关系了?
她眨了眨眼,忽然说,“不对啊娘,若我夫君体内是情蛊,情蛊是因为他背叛我而啃噬他心口,那我现在都跟他成亲了,蛊虫怎么还是没有消停下来啊?”
墨美娘点头。
她摩挲着下巴打量着孟星河,“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如果女婿体内是情蛊,那么按理说,韶儿你是种蛊之人,女婿是受蛊之人,只要你这个种蛊之人跟他圆房了,他体内的蛊是应该回到韶儿你体内的,可是你们都成亲好几日了,他的蛊至今没回到你体内……这么一看,似乎又不像是情蛊了。”
不等大家说话,墨美娘又说,“可是我刚刚为女婿把脉,然后又探查他心口,我觉得他体内应该是情蛊,这世上只有情蛊如丝,其他蛊虫都比较大,若是其他蛊虫盘踞在女婿心口,我方才用指节一寸一寸摁压,是能感受到蛊虫存在的。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感受到,我摁压了那么久,女婿也面无异色,蛊虫并未被我惊醒——所以,我觉得只有细如丝线的情蛊才符合。”
说完,墨美娘啧啧道,“反正女婿这情况很奇怪,又像是情蛊,可这蛊又没有回到韶儿体内,看着又不像情蛊了……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蛊么?”
她心想,怎么会有她不知道的蛊虫呢?
她可是魔教圣女啊。
她们家圣姑就是苗疆女子,虽然圣姑没碰过蛊,却对这些知道得很清楚,她从小也是听着蛊虫的事长大的,不可能有她不知道的蛊吧?
墨美娘陷入纠结。
姜云韶和其他人也一样纠结起来。
这个蛊,到底是什么蛊?
怎么会又像情蛊又不像情蛊的?
真奇怪……
姜云韶揉了揉眉心,问墨美娘,“娘,假设我夫君体内是情蛊,那,要怎么才能将蛊取出来?”
墨美娘抬头看着她,轻轻眨眼,“不是告诉你了么?”
姜云韶脸颊红透了。
娘说的是,她跟孟星河圆房蛊就能回到她体内是吗?
她强忍着害臊,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可是这法子没有用,我跟他成亲这么多天,蛊虫还是在他体内——娘,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墨美娘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长这么大,就没有听说过除了圆房那个办法还有什么法子能取出体内情蛊。”
姜云韶低头担忧地看着孟星河。
那怎么办啊?
如果情蛊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取出来,那,难道就算找到幕后者也照样救不了孟星河吗?
孟侯爷也焦急,他问墨美娘,“亲家,难道养蛊之人也无法取出蛊虫吗?这是他养的蛊,他总会有办法吧?”
墨美娘抬头看着孟侯爷。
她说,“我打个比方,孟侯爷你精心饲养了一头猛虎,猛虎在你身边时很听你的话,你让它干啥它干啥,可如果你把它放到别人的笼子里了,它自己又不愿意打开笼子出来,那么你要怎么在不损坏那笼子的情况下取出那头猛虎?”
她指着孟星河,“星河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蛊虫还在养蛊之人手中,自然是养蛊之人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可蛊虫已经到了星河体内,那么想在不伤星河的情况下取出蛊虫,不可能。若是剖开星河的心口强行取蛊,那么你就得把星河那一块心也一同剜去,毕竟蛊虫盘踞于星河心口,它已经跟星河的心同为一体。”
她说,“取蛊唯一的办法就是,星河与韶儿同房时,蛊虫感应到韶儿这个主人的存在它自己跑回韶儿体内,可是这个办法已经失败了,韶儿和星河成亲多日,蛊虫早就感应到了韶儿的存在,可它不肯离开星河回到韶儿体内,我们弄不懂它怎么回事,我们没有办法。”
墨美娘的话,让孟侯爷脸色变得苍白。
这可怎么办?
他儿子难道一辈子都得受蛊虫影响?
如今有儿媳妇的血帮儿子镇压蛊虫,儿子虽然短时间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可儿子却不能动用内力,一辈子只能做个闲在家里的废人……
他武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儿子,难道注定要荒废一身才学,做个无用之人吗?
“爹,您别太忧虑——”
孟星河站起身,拍了拍孟侯爷的肩,“您瞧,之前大夫还说我命不久矣,可我不是也等到了韶儿来救我的命么?我如今已没有了性命之危,只要我耐心等待,我相信我一定也能等到转机,您说是不是?”
他笑着说,“我们孟家都是良善之辈,我相信祖宗有灵一定会保佑我平安,您也要相信老孟家的祖宗才是。”
孟侯爷被儿子这话宽慰了。
是啊,忧虑也没用,耐心等待吧。
只要有命在,总能等到转机。
他不必太过心急。
“行,那我回衙门了,星河你送送我。”
孟侯爷跟大家拱手示意,然后带着孟星河走出房间。
墨美娘瞅了一眼孟侯爷的背影,伸手拥着姜云韶的肩。
她附在姜云韶耳边轻声说,“娘敢跟你打赌,你公公让你家孟星河送他是幌子,他其实是想私底下问问你家孟星河,床笫之间,是否和谐……他一定在怀疑,情蛊没回到你体内,是不是他儿子孟星河那方面不行……”
“……”
姜云韶呆呆地望着墨美娘,脸颊一瞬间红到了耳根。
不是!
她娘也太放纵不羁了吧!
哪儿有跟女儿说这种事的,太羞人了!
真讨厌!
她偷偷瞄了一眼门口,越发害臊起来。
唉……
娘说得没错,爹肯定会问孟星河床笫之事的……
太羞耻了。
……
侯府。
孟侯爷跟孟星河并肩前行。
走到无人之处,孟侯爷低声问孟星河,“儿子啊,你跟爹说实话,你……你……你在床榻上,是不是有心无力啊?”
“……”
孟星河眉心狠狠一跳!
他他伸手狠狠揪住了眉心,然后抬头默默望苍天。
他就知道!
爹喊他出来肯定是问这个!
他相信不只是爹,屋中两个岳父肯定也在纳闷为什么他的情蛊没有回到韶儿那边,是不是他在床榻上根本就不行……
他一世英名,他的一世英名啊!
跟自己亲爹他还能解释两句,跟岳父他要怎么解释?
他总不能莽莽撞撞跑去跟岳父说,岳父你们相信我,我行的,我真的行,我不是个有心无力的废物——
听听,这样子像话吗?
孟星河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着亲爹。
他非常严肃非常认真地说,“爹,我行,我的蛊虫没有回韶儿那里去一定有其他原因,绝不是因为我不行!”
孟侯爷半信半疑,“当真?”
他怕儿子生气,又赶紧补救,“不是当爹的质疑你啊儿子,主要是你这些年吧,一直清心寡欲的,没见你对女子动心,也没见你去过青楼,你连那些书都没看过……爹就怀疑,你是不是不懂这方面的事?”
他小心翼翼道,“儿子,你不会以为两口子只要躺一块儿就可以了吧?你知道鱼……水……之……欢,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
孟星河额角青筋直跳。
他真想立刻给亲爹表演一个原地磕头。
他再一次深深吸气后,低声跟孟侯爷说,“您就别揪着这个问题了,您儿子虽然清心寡欲,可是您儿子不是傻子,跟韶儿定亲后,儿子就去宫里找皇子们借过小册子阅览过,儿子知道成亲后是怎么回事!”
孟侯爷这才安心了。
他拍了拍孟星河的肩,笑着说,“行行行知道了,爹不是想着多问几句也许能救你的命么?既然你没有问题,那咱们就再想其他办法取出你的蛊虫。”
往前走了两步,孟侯爷犹犹豫豫看向孟星河。
他小声建议,“儿子,你别恼爹啊,爹的意思是,那蛊虫是不是对儿媳妇还不熟悉,所以不肯回她体内?你要不然,最近勤奋一点,也许多亲近亲近蛊虫就回儿媳妇那儿去了……你懂我意思吧?”
“……”
孟星河再一次扶额望苍天。
他懂。
他都懂。
可是他的尴尬和羞耻,爹懂不懂呢?
他无奈推着孟侯爷的肩让孟侯爷赶紧去衙门,“您别操心了,如今儿子摆脱了三个月内必死的魔咒,咱们有的是时间,您去忙吧。”
孟侯爷这一次是真离开了。
孟星河看着孟侯爷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他转过身望着韶光院的方向。
“韶儿……”
“蛊虫在我心口,这一年我承受的痛苦是平常人无法体会的,它每次发作起来,能要我的命……”
“若是让蛊虫回到了你身体里,你是不是也会经历我的痛苦呢?”
“我的解脱,是不是就等于将我的痛苦转移到你身上了?”
他抬手按着心口,脸色凝重。
这样的锥心之痛,他一个男子都无法忍受,他怎么舍得,让他心爱的韶儿替他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