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见大家都看她,她越发的心虚起来,“这……这才几个人啊是不是,其中还有俩已经是鬼仙了,都不在人世了啊……”
姜云韶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婆婆是有点子可爱在身上的。
她揉着眉心,无奈又苦恼地说,“娘,万一没有孩子呢,到时候大家都会好失望的,我也会很愧疚的。”
侯夫人上前来亲自扶着她胳膊,笑着说,“没有就没有呗,我这个当婆婆的都不会说啥,他们能说啥?他们失望他们的,你不用愧疚!再说了,娘没有跟他们说你一定怀上了,娘就是说,我怀疑你可能是有了,到时候你没有也没关系啊,那就是娘怀疑错了呗,他们只会说我想孙子想疯了,关你什么事?”
她侧眸看着姜云韶笑,“哎呀,韶儿你多担待,其实娘就是想炫耀炫耀,想跟大家一起高兴高兴,毕竟咱们家霉里霉气的那么久了,很久没有好事发生了,娘实在是找不到可以炫耀的事了嘛!”
她按着姜云韶胳膊坐下,指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说,“你看,这都是娘让他们特意为你做的,对身子好,就算没怀上你也要多吃一点。”
说到这儿,她带着点得意,小声说,“你知道吗韶儿,我今天跟你娘一起打叶子牌的时候憋得可难受了,我特意没有告诉她你月信没来,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跟我抢着照顾你,那你今晚肯定就没法过来吃饭了,他们肯定把你抢过去了!”
姜云韶抬头对上婆婆满眼的关怀和宠爱,心里的那点不舒服瞬间烟消云散。
唉,罢了。
谁让这个婆婆是她夫君的母亲呢,她就爱屋及乌吧。
她抓着婆婆的胳膊温柔说,“娘您也坐,忙活这么大一桌子饭菜,您辛苦了。不光我要多吃,您也得多吃一点,我和夫君都想看您和爹身体健健康康的。再说了,我若是真有了,到时候还得爹娘来帮着我们带小娃娃呢……”
这话哄得孟侯爷和侯夫人都笑了起来。
一向比较严肃的老人家,竟然都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吃饭的时候他还特意小酌了一杯,这喜悦也就比他儿子孟星河成亲那一天稍差一点了。
吃过饭以后,孟侯爷见侯夫人拉着孟星河去角落里偷偷嘱咐事情,就低声问姜云韶,“儿媳妇,星河让人告诉我,说你已经撬开奶娘的口了?”
姜云韶乖乖点头,“是的,爹。”
孟侯爷上下打量着姜云韶,有些惊讶,有些奇怪,“你是怎么让她开口的?你爹当年不止一次审问过,我也审问过,她都不肯说实话,你怎么这么厉害?”
姜云韶垂眸。
奶娘还在侯府暗室里,她就算不说,爹也能从奶娘口中问出她是怎么吓唬奶娘的。
所以,隐瞒没有必要。
她老老实实回答,“就是……用了一点不那么道德的方式吓唬她……姜家爹爹跟您都是正义凛然的好人,你们有风骨,就算对她严刑拷打也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可我不一样,我是一个小女子,我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我不求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我只想知道幕后者是谁,为我自己报仇,也救我的夫君。”
孟侯爷看着儿媳妇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有些好笑。
儿媳妇这么心虚,他已经猜想到儿媳妇用的是多么不道德的吓唬方式了。
他温柔说,“儿媳妇你不必紧张,你是星河的妻子,你的行事方式只要星河认可,我这个当爹的不会说什么,我相信你,也相信星河,你们不会做真正害人的事。”
姜云韶抬头望着孟侯爷,灿然一笑,“谢谢爹。”
孟侯爷摆摆手。
他盯着姜云韶上下看了看,忽然坐到姜云韶身边,小声说,“儿媳妇啊,你沈家爹娘是江湖上的人对吧?其实爹考虑一天了,爹有点事想麻烦你爹娘……”
“……”
姜云韶心里咯噔一声。
一个侯爷能有什么事麻烦她爹娘?
不会是,关于朝廷通缉的杀手那件事吧?
她隐约记得姜家爹爹曾经提过,朝廷缉捕鬼面双煞的事,前不久交给了定北侯这个刑部尚书手上……
她爹不会想来求她爹娘,帮忙抓捕鬼面双煞吧?
姜云韶脑子里的念头只是一瞬间的事,她若无其事地望着孟侯爷,“爹有什么事想找我爹娘?您说。”
孟侯爷抹着鼻子有些尴尬地说,“是我的公务,我遇到了一点麻烦,希望他们能帮我找点线索。”
说到这儿,他叹气,“儿媳妇,你爹娘是混江湖的,你应该对江湖上的事也有所耳闻,最近几年江湖上有江洋大盗名唤‘鬼面双煞’,经常翻墙入院拔刀杀人,其行径叫人闻风丧胆。虽然被杀的都是贪官污吏和恶贯满盈的权贵,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些坏人就算有天大的过错,也应该交给官府来查办,让官府来杀,他们不应该罔顾律法,四处杀人——”
他皱起眉头说,“而现在,朝廷把缉拿鬼面双煞的事交给我来办,我查了一阵子,可那鬼面双煞实在是太过神出鬼没,我愣是找不到线索……”
他看向姜云韶,“所以我就想问问你爹娘对这鬼面双煞了解不了解,他们能不能帮我找到鬼面双煞?”
“……”
姜云韶轻轻眨眼。
果然。
被她不幸猜中。
可是,爹真的是找错人了。
找鬼面双煞本人来帮他抓捕鬼面双煞,这不是跟西游记里猪八戒本想请观世音结果请了红孩儿来帮他们降服红孩儿一模一样么?
这事儿让沈家爹娘知道了,沈家爹娘保准得乐得笑掉大牙。
不止如此,现在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上一代鬼面双煞已经退隐了,最近半年活跃的新一代女杀手是她姜云韶,是她月黑风高夜拿着爹娘的鬼面具假扮鬼面双煞杀人……
所以,也就是说,如今爹要抓捕的鬼面双煞,其实是她姜云韶啊。
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发现,坐在他眼前这个娇娇软软乖乖的儿媳妇,就是他想抓的人吧?
真是有点心疼一无所知的孟家爹爹啊。
“爹。”
姜云韶很快回神。
她脸色没有变化,跟个局外人一样乖乖对孟侯爷说,“我知道了,我会帮您问问沈家爹娘的,看看他们有没有线索。不过我觉着,他们应该不会知道什么。”
她轻轻笑着,“我沈家爹娘很多年前携手离开各自的门派选择隐姓埋名隐居后,就只跟老百姓打交道了,他们带着我和弟弟做着富贵闲散的庄主和庄主夫人,再也没有理过江湖上的事,所以这个鬼面双煞,我们倒是在街上见过抓人的通缉令,但是我们对这个人并不太熟。”
孟侯爷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亲家能帮忙呢,唉,看来果然是他想得太美好了。
不过,听到儿媳妇说“这个人”,他笑着纠正,“鬼面双煞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姜云韶装作惊讶,“两个人呀?”
她有些尴尬,“我还以为这个‘双煞’的‘双’字是说他既长得像鬼,又像地府的鬼找贪官污吏索命,所以叫双煞呢。”
孟侯爷笑着说,“你这个理解也挺新奇的,他们取这个名字大概也有这个意思吧,戴着鬼面具,又像来索命的恶鬼。”
姜云韶露出一副被夸赞的开心表情,看起来格外的天真烂漫。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会是让朝廷贪官污吏闻风丧胆的绝世女杀手。
孟侯爷也是这么想的。
他慈祥地看着姜云韶,心想,他儿媳妇看起来就很乖,这些年应该被沈家夫妇保护得很好,完全没有接触过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
……
孟侯爷是刑部尚书,公务繁忙,再加上要帮儿子儿媳妇查幕后者,他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他吃过饭后陪着家人坐了会儿,聊了会儿天,便叫上心腹,回到书房。
姜云韶和孟星河见时辰不早,也跟侯夫人告别,回了韶光院。
两人拎着灯笼轻松惬意地走在小道上,听着道路两边的虫鸣,看着天上的星光月光,心情格外宁静美好。
姜云韶挽着孟星河的胳膊,笑道,“这样的日子真美好,娘家和婆家隔一道墙,想去娘家吃饭就去娘家,想去婆家就去婆家,两边的爹娘还较着劲儿一样抢着喊咱们吃饭,咱们像香饽饽似的,真好玩。”
孟星河也笑,“嗯,你没出现以前,被张攸宁纠缠的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我婚后的日子会这么开心快乐。”
姜云韶侧眸看他。
想到刚刚婆婆拉着他到角落里嘱咐他,姜云韶压低声音问道,“娘方才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孟星河愣了愣,脸颊微红。
他对上姜云韶求解答的眼神,轻咳一声,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娘让我跟你分被子睡,她老人家说,就我跟你这难分难舍的劲儿,让我跟你分床睡是不可能了,那就分被子,让我不要闹你……”
姜云韶失笑,“娘是怕你把她那没影儿的大胖孙子给闹没了是吧?”
孟星河也忍俊不禁。
他低声说,“娘哪儿知道啊,咱们本来就打算这段日子修身养性,啥也不干,对吧?”
姜云韶忍笑,“你还真不打算再碰我了?那要是你心口的蛊虫一辈子取不出来,你难道还打算做一辈子清心寡欲的和尚,一辈子不碰我了?”
孟星河啧啧道,“休想,我这么喜欢你,让我一辈子不碰你,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是打算先熬上一阵子,等爹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把郑国公给揪出来了,咱们再看情况决定。”
姜云韶点头。
这样也行,正好她不确定肚子里是不是有了,就趁这个机会跟孟星河消停一段日子,要是真的有了,结果被他们俩的亲热给闹没了,那就丢人又伤心了。
回到韶光院,两人坐着看了会儿星星,便洗漱歇息了。
姜云韶看着墙壁,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想去郑国公府邸走一趟。
之前赵澹给她下了下三滥的药,她就想去郑国公府,只是当时她要跟孟星河成亲了,她不想节外生枝才拖延至今。
今天从奶娘口中得知了幕后者真的是郑国公,她心里那个“夜探国公府”的念头再一次冒出来,并且无论怎么用力都摁压不下去了。
她想去。
让她啥也不干,就等着孟侯爷查真相,她觉得太慢了,太叫人焦灼了。
也许她去一趟国公府摸出来的线索,能敌得过孟侯爷辛苦追查半个月……
越是想到夜探郑国公府的收获会非常大,姜云韶就越睡不着。
她又憋了会儿,缓缓坐起身来。
她侧眸看着身边已经睡着的孟星河。
“孟哥哥?”
她轻轻叫了一声。
孟星河睡颜平静,一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又喊了一声,见孟星河还是没有动静,于是她掀开被子从床尾绕到床下,穿鞋。
不过,她没有去拿自己的夜行衣。
她对孟星河到底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装睡存着怀疑,所以,她穿上了正常的衣裳,静悄悄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远方。
她想等一等。
若是孟星河一直没动静,那她就跑,若是孟星河起来关心她了,那,今晚的女飞贼就只能靠在夫君怀里做个小娇娘了,唉。
没等多久,姜云韶就听到了床榻那边传来动静。
她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叹息一声。
孟星河果然是在装睡。
嗤,这个心机狗男人!
这家伙既然知道了她养父母都是武林高手,肯定在偷偷怀疑她也有武功,肯定在盯她呢!
幸好她留了心眼,没有立刻跑,不然岂不是要被他发现她是个女飞贼了?
“韶儿,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
孟星河披上衣裳来到姜云韶身后,拥着姜云韶的肩轻声问道。
姜云韶装作惊讶地回头,“孟哥哥你怎么也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
孟星河温柔勾了勾她的小鼻子,“到底为什么不睡觉,嗯?”
姜云韶噘了噘嘴,靠在他肩上小声说,“还不是因为月信没来的事,我睡着睡着,忽然有些烦躁,就想起来静一静……”
孟星河笑出了声。
他拥紧姜云韶的肩,“烦什么呀,没有呢我们以后就多注意,有了呢就珍惜他与我们之间的缘分,值得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啊?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当心熬夜变成了丑姑娘……”
姜云韶转身扑在他怀里撒着娇哼哼唧唧。
她在孟星河看不见的角度瘪嘴烦恼地想,有个会武功而且不短命的夫君真的好麻烦,以后她是不是都不能去做女飞贼了?
忽然觉得,夫君能长命百岁,也不是什么好事啊咳咳。
真讨厌。
……
姜家不远处的一个屋顶。
身穿夜行衣的沈家夫妇悠闲把玩着匕首。
墨美娘往沈长亭身上一靠,轻声说,“韶儿今晚肯定又出不来,算了,我们别等她了,我们自己去国公府吧。”
沈长亭嗯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姜家的方向,有些同情女儿,“本来还想着女婿是个短命的,等女婿三个月后一入土,女儿就自由自在了,可现在麻烦了,女婿死不了了,咱们女儿有他这么个枕边人盯着,怕是一辈子也不得自由了……”
墨美娘啧啧一声,“那也说不准,我的女儿我知道,她这是跟孟星河在一起的时间短,有些实底不能交,可是等她们在一起的日子长了,她一定会暗搓搓撺掇孟星河一起跟她做飞贼,到时候,他们就是真正的鬼面双煞了,再也不是韶儿一人形单影只了……”
沈长亭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还真有可能。
孟星河是世子又怎么样,他以前还是武林正道最正直的大师兄呢,不也被美娘撺掇着私奔做了飞贼?
他相信,女婿也会走一遍他当年的路,心甘情愿并且甘之如饴地追着媳妇走上飞贼的道路,一去不回头……
沈长亭笑了笑,说,“不管他们小两口了,我们去国公府吧。”
他拉着墨美娘的手,转身离开。
“啧,指望那两个亲家来查案,也忒急人了,我们赶紧去把郑国公的罪证偷出来,砸破他们窗户扔进去,吓死他们……”
“夫君,你有没有发现你如今也越来越促狭了?”
“嗯,都是爱妻调教得好。”
月色下,两道黑影如鹰隼低空飞过,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