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玫下了楼就打车赶回别墅。
这阵子太忙了,祝玫又只能周末回村。
到了家,叶墨珲坐在沙发上正看夜新闻,等着她。
祝玫进了门,他委屈抱怨道,“这么晚。”
祝玫问,“老谢怎么样了?”
叶墨珲哼了一声道,“关心发小,都不关心一下我。”
祝玫道,“他在里面,你在外面,能一样吗?”
叶墨珲张开手臂道,“抱抱,抱抱就告诉你。”
某人自从有了名分,行为退行得非常严重。
祝玫带着一身烟酒味,过去让他抱。
叶墨珲皱眉道,“什么味啊?”
祝玫说,“雪茄啊,还有,嗯,茅台。”
叶墨珲翻了个白眼说,“去洗澡。”
拉着她就进浴室了。
好么,换洗衣服都在化妆台边放着了,说什么味道奇怪,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叶墨珲为她开了水,花洒挂歪了,“非常不小心的”淋了他一身。
他说,“刚好我也没洗澡。”
祝玫比了一个手势说,“那你先请。”
叶墨珲说,“一起洗,省点水,非洲多缺水啊,繁都也是水质型缺水城市。”
祝玫说,“我洗得很快,不费多少水。”
叶墨珲说,“来嘛。”
祝玫道,“说正事。”
叶墨珲说,“我吃醋了。”
这是正事吗?
算了,某人可怜巴巴的样子,祝玫心一软,说,“我先卸妆。”
某人趁着祝玫卸妆,帮她除衫。
祝玫由着他去,问,“谢衡怎么说?”
“转去看守所了,面包房现在都不够用,安全起见,我问了冠深哥,能不能转去别的地方,他说这个案子异地办理,放在了岭中,你姑姑——”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她,然后深深地吻了下来。
祝玫说,“刘检,怎么样呢?”
叶墨珲说,“嗯,抽调去了岭中参与办案。”
祝玫问,“不怕影响司法公正?”
叶墨珲说,“一个案子那么多人一起办,一个基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能起什么作用?无非是帮着联络这里的一些事务。”
叶墨珲嘴上说着正事儿,行动上歪去了月球。
祝玫听了,有些伤感。
“想不到老谢会这样,难道没有立功情节吗?”
叶墨珲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你想不想去见他一面?”
祝玫点头说,“想,难道可以安排?”
叶墨珲说,“那你亲亲我。”
这人脸是真的不要了。
祝玫俯下身,亲吻他。
他脸涨得通红说,“不是亲那里!”
祝玫的吻,一路向上,说,“你的身体可比你的嘴青涩多了,这么诚实。”
叶墨珲说,“谁知道你还有这一手,我这是没有防备,被你偷袭了。”
祝玫吻上了他的喉结,他整个人都僵硬了,青涩成这样,嘴上荤话倒是利索。
祝玫贴住了他问,“在吃什么醋呢?”
他用力地吮吻她的唇,直到她的唇泛出红润的光泽。
爱意倾泻。
当他今晚满脑子幻想着陈逢时与怀里的女人独处的情景,再多的理智都不够用了。
“我差点冲去酒店,可想想那样丢我的脸,也丢你的脸,就只能在家里等着。我把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又撸了铁,可才十点,你居然还没回来,我想着那些等待丈夫归家的女人,我才明白这种感觉多磨人。”
祝玫贴着他的胸口笑。
她好听的声音说,“你倒是挺会共情的。”
叶墨珲又咬了咬她的唇说,“你居然还笑我。”
祝玫依然贴着他,舔过他的唇边,让花洒的水,滑过他们彼此的肌肤。
她抱着他,他的肌肤那么温热,无比舒适。
她说,“我今天才意识到,这些年一直都是别人需要我。外公需要我,朋友需要我,下属需要我,甚至陈逢时,我的老板,也需要我。但我无法需要,不能需要外公,怕他为我操心,不能需要陈逢时,因为我和他不平等。不能需要儿时的伙伴,他们生活已经不易。更不能需要下属,因为我是他们的依靠。”
“可其实我也有我的需要,我需要有人听我说话,安抚我的情绪,只是始终没有那样一个人。我只能被迫享受孤独,告诉自己这是一种高级的人生状态,这纯粹是一种自我欺骗。可自从遇到了你,我发现,我可以需要你,你也愿意迁就我,我很爱你。”
这一次,她说了爱。
叶墨珲抱紧了她,说,“陈逢时可以多来几次。”
祝玫噗地一声笑了,她缠紧他说,“你可以更离谱一点。”
叶墨珲说,“我可以的,你要不要试试?”
祝玫说,“试试就试试,年轻就是要敢于尝试。”
叶墨珲说,“如果有孩子了,我们就去领证吧。”
祝玫说,“没有也可以领的,我这么多年送出去的红包还没收回来呢。”
叶墨珲身体一僵,说,“当年我收过了……”
祝玫说,“那就得补偿我了。”
叶墨珲用力贴近她说,“我努力。”
财力不足,体力来补,这倒也是一种办法。
谢衡从留置区转到看守所两天了。
在软包里,24小时有人看着,没人说话。
正式转到看守所,大通铺,虽然也是一个封闭的环境,但是条件更恶劣艰苦。
对看守所的环境,谢衡并不陌生,这么多年,他送进来的人都不知有多少。
无非就是等,等着审判,等着转去监狱。
30个人的大通铺,今天来了个新人。
说是新人,但也不新,谢衡认识,他干治安的时候,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
这是个熟人,江湖人称邦哥。
邦哥之所以称为邦哥,因为他耳朵边,有一道很深的疤,缝过针,样子像一条蜈蚣。
留下那道疤之后,将他抓捕归案的警官是个文化人,就说,他原来是膀哥,因为膀子上纹着一条龙,最爱光膀子炫耀,就叫他膀哥。
现在好了,脸上有一条蜈蚣,就在右耳边,就叫邦哥吧。
邦哥进过渡监室的时候,谢衡在刷厕所。
谢衡刚进监室,就已经被教育过了,也教了规矩。
这间监室的号长叫铁皮,脸上有一块黑青的胎记。
谢衡进来第一天,就被要求脱光了蹲在水龙头下,冲了个透,随后,就在蹲厕边,蹲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中午放饭。
下午,又打扫了一遍厕所,还因为打扫得不干净,又被罚了一个多小时。
在这里,没有尊严,只有服从。
可这里有人说话,比软包里死一样的寂静要好一些。
其实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和曾经那段与江华静在一起的日子,也没什么区别。
但他并不在意。
邦哥一进来,原先的号长铁皮都要靠边站,监室的分派,都是看守所的管教警官安排的。
一个号子里30个人,过渡监室就只是个过渡,管理得比普通监室严格许多,要学规矩,接受教育,背条规。
可邦哥一来,先给自己安排了一个1号位。
邦哥已经是多次进来了,上一次是故意伤害,判了15年,关了9年出去了,这次也不知道又为什么进来的。
邦哥进监室,简直跟回家似的。
铁皮和他打过交道,知道这人下手狠,不是那些经济犯罪的嫌疑犯可以相比的,直接就靠边站了。
干部也不管,只要不出事,这里没人管。
邦哥进了这个12号之后,全号子30名嫌犯,话都变少了。
有二进宫的说,以前跟邦哥类似的犯人,都戴手铐脚镣的。
谢衡是这一个号子里最安静的,别人要和他说话,他也基本不回答。
铁皮对谢衡最不满,午休结束的时候,又让谢衡去蹲坑旁边清醒,还把中午泡面的汤,“不小心”洒谢衡的被子上了。
谢衡也不说话,只是用毛巾擦了。
当晚睡觉的时候,铁皮本来想把自己的位置让给邦哥睡,但邦哥却不要,非要睡谢衡旁边的铺位。
繁都的几个看守所,条件都不好。
过渡监室是大通铺,谢衡睡在离蹲坑最近的位置。
晚上是不熄灯的,到了睡觉的点,每个人都躺下睡觉了。
谢衡今晚是凌晨两点到三点值班,邦哥说,他就接谢衡。
谢衡的被子上,都是泡面的味道,然而他却浑然不觉,闭眼睡觉。
一个涉嫌帮信罪的嫌疑人,长着一张圆脸,在谢衡之前值班。
凌晨两点,他把谢衡叫醒了。
邦哥也醒了,谢衡就坐在通铺上,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邦哥起来上厕所,出来之后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和邹善仁很熟吗?”
谢衡没有回应。
邦哥走到谢衡面前蹲下了。
谢衡看向他,然后,继续蹲在那里,看着不知名的某处发呆。
邦哥压低了声音道,“聊两句。”
谢衡不说话,邦哥指了指监控,说,“今晚我们监室的监控坏了,你信吗?”
谢衡终于是看向了他。
邦哥扯了扯脸皮,那道疤动了动,他倒是有耐心,说,“有人找我弄你,你不怕?”
谢衡问,“所以?”
邦哥说,“老裘知道你在里面,让我关照你。不过也有人花钱买你的命,你说我该咋整?”
谢衡看向他。
铁皮被吵醒,说了句,“谁在说话?”
邦哥说了声,“老子。”
铁皮听了,立刻没声儿了。
整个号子里,都在听他们的动静。
谢衡只不说话,人多嘴杂。
邦哥在通铺上,比划了两个字,反复写了好几遍:小心。
他说,“老裘说的。”
然后,上床接着侧着身睡觉去了。
谢衡明白,还有很多事,恐怕不打算查了。
公安这次自己成立专案组,不就是为了——
他闭了闭眼,只是笑了笑。
早就该知道的。
在别人的盛世里当牛马。
在繁华落尽后被献祭。
这就是命运吧。
早该知道的。
他的坚持,似乎毫无意义。
灯亮着,昏昏暗暗的。
整个监室很长很深,就像一个巨大的口袋。
监室里,充满了男人身上的嘎啦味。
换班的时候,邦哥对他说,“老裘救过我儿子的命,他让你好好的。”
谢衡听了,心里一暖,说了声,“知道了。”
还有老裘会惦记着他。
他忽然想起和老裘最后一次吃饭的那天晚上。
他嘴边,永远有一抹唾沫干在那里。
想起老裘的经历,谢衡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
被嫌弃的一生。
最初也曾有过梦想。
但也许如今,他也有梦想。
老裘是个好人。
即便被这人世间的凄风苦雨打压。
他依然是个好人。
谢衡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不管人生有多么不堪回首。
总有一丝微光,让人不愿离去。
他于是碰了碰邦哥,问,“是邹让你来的?”
邦哥转了转身体,嗯了一声。
谢衡皱眉想,邹善仁还逍遥法外,那么专案组——
如此一来,只能寄希望于另一个人了。
他点了点头,闭眼睡了。
陈逢时在繁都待了一周。
这一周,祝玫对公司大小事务,都是遥控指挥。
期间,繁都发生了一桩大事。
全市,甚至岭中、庭南都抽调了警力,合力查办了龙腾集团涉黑案件。
陈逢时接待黟中一位市长的时候,龙腾集团被连锅端,包括下属的资产管理公司、咨询公司等等,都涉嫌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诈骗罪、敲诈勒索罪等多重罪名,一些打手过去一些故意杀人、故意伤害罪,这次也一并要立案查处。
全市看守所都关不下了,还调用了周边县市的看守所。
祝玫看到消息的时候,也接到了陶夕佳的电话。
陶夕佳说,“玫子,南子被抓了。”
祝玫想,早就该知道的事,她问,“你和他爸妈联系过了?”
陶夕佳说,“是的,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来找我。”
祝玫说,“需要的话,我为他们找律师,你也别说是我帮的忙。”
陶夕佳说了好,却又说,“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老谢的妈妈给我打电话借钱,说他爸心脏病又发作了一次,现在在IcU。”
祝玫听了也是难过。
她犹豫了一番,点开谢衡母亲的手机通讯录,才发现吴芳前几天给她打来过电话。
只是最近她太忙,忽略了。
她给吴芳回了个电话,吴芳没有问谢衡,而是说,谢衡他爸还在IcU,不知道该怎么办,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了。
祝玫悲从中来。
她不知道,谢衡怎么能这么惨。
难过于从前相亲相爱的儿时伙伴,在人生的分岔路,竟然走去了那么远。
她问吴芳,“最近有没有人联系过你?”
吴芳问,“联系我?我每天都收到一些诈骗电话,现在陌生的号码我都不敢接。”
祝玫听完,也知道谢衡的事,指望不上吴芳。
吴芳问祝玫又借了五万块,却始终没有问谢衡什么时候回来。
她应该以为谢衡还在出任务吧。
就像从前,他们夫妻吵架,谢衡好多次都是在她家过夜的,可是吴芳夫妇根本对谢衡不闻不问。
他们只在意他们自己,他们只爱他们自己。
没有人爱谢衡。
这个念头起来,祝玫就觉得心酸。
不爱他,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呢?
谢衡,到底有没有被人好好爱过?
祝玫难过。
对这位亲如手足的朋友,如何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