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瞿斌兼任渤江区委书记,市里又有宋修和撑腰,叶墨珲这个常务,当得还算顺心。
虽然家里把他运作进了这么个烂摊子里,但上面有领导支撑,他想要干成一些事,的确比别人要容易很多。
其实当初找了渤江这么个地方,又安排他去拜访刘子山,显然是经过家里几位叔伯深思熟虑,商量后的结果。
他们宦海沉浮这么多年,都深谙官场不易。
即便自己能严格自律,难保别人不打着他们的旗号招摇过市。
这一年不到的经历,倒是让他理解了他父亲的草木皆兵。
以前在部委,大部分都是按部就班的事务工作,驻外,虽然生命安全都遭受过威胁,但人际关系,却并没有这么复杂。
可到了渤江这一年,以前听别人说的那些离奇故事,都变成了自己的真实经历。
难免会有虚幻感。
所以,他需要一个真实的爱人,去抚慰这种虚幻感。
但这阵子,未婚妻实在太忙了,往往是他加完班,祝玫还没有下班。
他有些怨念。
热恋期也太短了一些吧?
这就开始让他独守空闺了?
不愿独守空闺的某人,只能三不五时地自己送外卖上门了。
繁星的确很忙,但也有点忙闲不均。
黄泳思到了六点多,收拾东西下班了。
回到家,儿子轩轩已经吃过饭了,看到妈妈回来了,拿着自己今天去英语辅导班上,老师奖励的一张贴纸来给妈妈看。
看到儿子,黄泳思的心情就变好了。
她抱了抱轩轩,摸了摸他的头说,“你真棒。”
轩轩很高兴。
母亲严淑快退休了,知道她这阵子工作忙,就不时来帮她照看轩轩。
看到她这么晚才到家,就说,“早点去吃饭,都给你留着了。”
黄泳思说,“公司刚刚成立,今年下半年要开工,9月之前要打桩,所以事情比较多。”
严淑说,“实在不行,换个地方?”
黄泳思这阵子被刘滟骂得怀疑人生,其实是有些打退堂鼓了。
她并不怕忙碌,相反,她到了繁星之后,倒是学到了不少业务。
她原本不知道祝玫去繁星做总经理。
想着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后来遇到祝玫,上司又是刘滟,她有些灰心。
其实,繁星和渤江商业的死气沉沉不同,工作很有挑战性。
可是她这阵子被刘滟骂得整个人都畏首畏尾,开始自我怀疑了。
更担心换个地方,她依然适应不了。
因为以前的渤江商业,已经是最舒服的地方了。
她给丈夫发了消息,问他何时回家。
黎沐风这阵子一直在抓禁毒专项行动,此时还和方诚在办公室分析情况。
收到妻子发来的消息,他回复:可能还要一会儿。
黄泳思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听着儿子的絮絮叨叨,问:能不能早点回家?
黎沐风心中有愧,自从提了政法书记,他回家越来越晚。
他回复:好。
今晚是专项行动,梳理了之前全部的报案件,排查了所有的涉毒信息。
对赵坤龙的审讯,排查出了大量渤江的涉毒线索。
方诚说,“黄赌毒三者几乎是密不可分的。尤其女人,涉毒必涉黄。一个皇玺,就养活了一整条地下产业链。”
方诚到任之后,就没有过过好日子。
章坚投案,扯出了大量历史遗留问题。
章坚为了立功,在里面吐了个干净,倒霉的是方诚,一桩桩给擦屁股。
上任之后就协同市里,开展龙腾集团的抓捕行动和皇玺夜总会的停业整顿。
随后,又是因为江焘涉毒,而开展的禁毒专项。
方诚和黎沐风两个人每天泡在分局的指挥中心,那椅子上都坐出人形来了。
方诚看着指挥中心主任调集人员,在和黎沐风聊这些涉黑案件的办理情况。
方诚道,“周边看守所都不够用了。”
黎沐风说,“的确,牵扯面太广了。”
方诚道,“你说这些人不知道自己是黑社会吗?其实真进去了,一个比一个老实。那个善心的邹善仁,被带走的时候就尿裤子了。可是你敢想吗?当时就是他派的人去砍了叶墨珲,我前几天特地和叶墨珲印证了,他胳膊上的疤还在呢,可见当时伤口多深,我说幸好叶墨珲有点身手,不然得出人命。”
黎沐风道,“我记得,那次刚好是87师组织了一批人去京城上访,他后来也赶去京城了,回来之后我才听说他受伤了。”
方诚道,“是啊,而且审讯邹善仁的笔录里,他还供述,曾经参与绑架过卫仆东的儿子。”
黎沐风听了,惊讶道,“这简直不可思议。”
方诚吐了口气说,“他们都觉得自己背后有人,天塌下来总有人给他们顶着。”
黎沐风说,“可是出了事,这些人也许保得了自己,但保不了所有人。”
方诚说,“他们心里怎么不清楚自己是犯罪,只是存着侥幸心理而已。你不知道,这些人的家属最近报案的也不少?”
黎沐风问,“怎么说?”
方诚道,“这些人被抓了,家里人想要托关系捞人,自然又有一群骗子应运而生了。”
黎沐风说,“病急乱投医。”
方诚笑了笑说,“法治社会最重要的不仅仅是建立一套法律体系,而是人们愿意遵循法律,遵守法律。这些人啊,说白了,还是不相信法律。”
黎沐风道,“普法工作任重道远。”
今天的行动,是根据赵坤龙这里交代的一个涉毒线索,排摸到了一个重大贩毒团伙。
两个人正在等抓捕情况,结果要向市政法委汇报。
黄泳思又发来了消息,说要等他回家。
黎沐风不能坐视不理,他总觉得黄泳思恐怕有事要和他商量。
他对方诚道,“家里有点事,我先回去一趟再来。”
方诚道,“没事你去,干我们这活,对得起天地良心,就是对不起家里。”
黎沐风说了声是啊,拍了拍方诚的肩膀走了。
回到家是九点。
黄泳思刚给轩轩洗完澡,正在念故事书。
看到他回来了,黄泳思让他先去洗澡。
黎沐风说,一会儿还要回去加班。
显然是特地为了她赶回来的。
黄泳思心里感动,眼圈就红了。
黎沐风问,“是轩轩读书的事有问题?”
原本黄泳思还想着把轩轩送去京城读书,但后来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她就不好意思再提了。
轩轩的户口在黄泳思父母家,那里对口的是繁都最好的小学。
虽然学位紧张,但应该还是能上的。
黄泳思摇了摇头。
黎沐风道,“那就是工作上不顺利了?”
黄泳思扁着嘴,点了点头。
黎沐风于是对轩轩说,“爸爸妈妈说会儿话,轩轩一个人去看会儿电视,行吗?”
轩轩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妈妈。
黄泳思摸了摸他的脑袋。
轩轩乖巧道,“好的。”
轩轩是男孩子里,非常听话的那一类孩子。
黄泳思看到儿子,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轩轩出去了,夫妻俩在床边坐着。
事关祝玫,黄泳思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黎沐风搂着她,问,“是和‘她’有关吗?”
知道黎沐风通透,她“嗯”了一声。
黎沐风问,“怎么了?”
黄泳思叹了口气,然后就开始哭了。
黎沐风只是搂着她,等她把情绪发泄完。
黄泳思脸上带着泪,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黎沐风问,“发生什么事了?”
黄泳思道,“我什么事都做不好。”
黎沐风说,“怎么会呢?”
黄泳思于是把这阵子在工作上被刘滟批评,很多事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一说了。
黎沐风道,“你先等等,我来问问邓董。”
黄泳思拉着他的手说,“不要,这太丢脸了。我已经丢脸丢够了,不想再丢脸了。”
黎沐风却说,“泳思,工作上,上下级之间有矛盾,是很正常的事情,关键是我们如何去解决这些问题。不管是进是退,都要掌握全面的信息才好做判断,至于丢不丢脸这种事,真的不重要,人不能活在别人的看法里。”
黄泳思抱住了他,说,“所以我羡慕祝玫,我觉得她的心理真的很强大。”
听到这句话,黎沐风闭了闭眼。
祝玫的父母很早就车祸去世了,她也有她的脆弱,只是她从不展示给别人看。
黎沐风打电话给邓煜辉,问了关于刘滟的情况。
邓煜辉说,原本刘滟和黄泳思关系应该还是不错的,这次去繁星,也是想让刘滟解决一下待遇问题,就安排过去了,倒是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
黎沐风明白,站在邓煜辉的角度,很难真实客观的评价一个人。
很多人媚上欺下,作为领导,只看到表面,是很正常的。
何况,邓煜辉这个人能力不强,商业公司在他手上连年亏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问邓煜辉,“后续人员可以调整吗?”
邓煜辉道,“可以的,如果我们这里有需要,也可以把她调回来,但……”
黎沐风问,“岗位不好安排是吧?”
邓煜辉道,“我这里没有副总的位置了,副总都是区管,这我安排不了,还得和组织部协商。”
黎沐风皱了皱眉,说了句,“我知道了,给邓董添麻烦了。”
邓煜辉也挺不好意思的,说,“不会不会,是我考虑欠周了,以前看着还挺好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黎沐风说,“不会,是我经常给您添麻烦。”
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而黄泳思越听越难过,更觉得自己没用。
挂了邓煜辉的电话,黎沐风想了想,问,“你后续有什么考虑?如果想换个公司,我去同叶墨珲说。”
黄泳思抓着他的手说,“不要。”
黎沐风问,“所以你怎么打算呢?”
黄泳思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找个人说一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黎沐风说,“泳思,你过去的工作环境一直都很单纯,然而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没有人能一直生活在温室里,就像渤江商业,我觉得这个包袱这么重,早晚要裁员,未来国企改革是大趋势,近几年是看不出来,未来呢?国家背不动这些包袱。”
黄泳思说,“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黎沐风说,“这会关系到其中的每一个人,九几年的国企下岗潮,未来不会再来一次吗?很难说。”
黄泳思说,“我只是想找一个单位,正常上班,正点下班。”
黎沐风笑了,说,“哪儿有那么容易?这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而且变化不是什么坏事。”
黄泳思说,“我真的那么想的。”
黎沐风道,“愿望很美好,现实很骨感,没有那么容易。”
黄泳思抱着自己的丈夫,她依赖他。
她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祝玫……祝玫真的很厉害,我哪里都比不过她。”
黎沐风叹息说,“泳思,你不要总是想着和另一个人比较,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黄泳思说,“可是我忍不住,我觉得你也会。”
黎沐风摇头说,“我知道我要什么,泳思,我和她早就过去了,我们会走散,那都是命中注定的。她不会为我妥协,可是你会迁就我,不要去比较,你们都很好,甚至我觉得,你可以去寻求她的帮助。”
黄泳思问,“她会帮我吗?”
黎沐风说,“如果你放下偏见,想要工作上取得一点成绩,诚心求助她,我想她会的。”
黄泳思说,“你真了解她。”
黎沐风叹了一声道,“泳思,工作上不要代入那么多私人感情,工作就是工作,如果你的分管领导和你之间有问题,争取更上层的领导支持才是最重要的事,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小心眼地针对你。她现在过得很好。”
黄泳思听了这话,心里发酸,是的,祝玫的确过得很好。
她的未婚夫是叶墨珲,她原来是刘子山的孙女,刘家在繁都,多么显赫?
原来,祝玫才是真正的官三代。
知道这些,只是让她更自卑了,但她把这些情绪压下去了。
黎沐风说,“泳思,你要学会向前看。”
放下过去,向前看。
黄泳思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去找祝玫,她会不会帮我?”
黎沐风说,“你得主动向她释放善意。”
黄泳思吞吞吐吐说,“我,我以前让我舅舅去找过她,我觉得她不刁难我已经不错了。”
黎沐风说,“她现在是总经理,她针对你,别人也会有想法,以她的个性,在工作场合,她不会,但你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把她当且只当自己的上级。”
黄泳思其实心里明白,但有些做不到,却也不再问了,怕把他问烦了。
黎沐风也不再说了,他的联络员小耿打来电话,说是专项行动过程中出了事,两名民警受了伤,其中一个伤势很重,让他赶紧回去。
黎沐风于是起身就走。
临走,他对黄泳思说,“需要我就告诉我,泳思,你是我的妻子啊。”
黄泳思听了这话,心里感动,她点了点头,走到门边送他。
轩轩也陪着妈妈,送爸爸到了电梯厅。
黎沐风赶回指挥中心,继续去指挥中心,督战禁毒专项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