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孟岐山从京城回了繁都。
回到专案组下榻的宾馆，直接叫来了穆冠深。
孟岐山面色凝重。
穆冠深知道，上面可能有新的指令。
除了他们专案组，国安那里也接到了指令，恐怕这件事会被压下去，不让他们再追查了。
果然，孟岐山说，“最新要求，只办经济方面的问题。”
穆冠深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孟岐山道，“对我说话已经很不客气了，冠深。”
穆冠深看向他，只得点了点头。
孟岐山沉默良久。
他又说了句，“是不是觉得不公平？”
穆冠深说，“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
孟岐山说，“是啊，就像打扫房子，不可能做到一尘不染，就算早上刚打扫干净，到了下午，又会有灰尘，但因为有灰尘，我就不打扫了吗？我还得打扫，我看着它变干净一些，我就高兴。”
穆冠深本来心情沉重，但听孟岐山这么一说，倒是笑了起来。
孟岐山说，“这过程中，也许我会因为没站稳，擦窗户的时候摔一跤，也可能因为转身没看见桌角，撞一下腰，但即便这样，我就不打扫了吗？ 等我好了，还是会打扫。”
穆冠深仍是笑，可看向孟岐山的一双眼，神采又大不同了。
孟岐山说，“冠深，即便这样，也不要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反正，我不会。”
穆冠深站了起来，应了声，“是！”
孟岐山点了点头说，“你继续查，不用管上面怎么说。”
穆冠深抿唇看向孟岐山。
孟岐山微微一笑说，“放心，有我在。”
渤江的毒品泛滥，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了。
一个区的副区长，给区里上上下下发毒品，居然还被区委书记四处宣扬，这事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为了平息风波，瞿斌要求政法委牵头，开展专项行动。
黎沐风作为政法书记，带队去了市政法委，把禁毒专项工作方案，向市政法委专职副书记做了专题汇报。
市委副书记陆芝林正在被留置调查中，暂时无人分管政法委。
具体工作，目前是市政法委专职副书记负责，重大事情，报瞿斌确认后，再报市委书记宋修和。
繁都官场虽然风云变幻，但干部本就是流动的。
不会因为谁出事了，就让这庞大的政治机器停止运转。
瞿斌已经看过这个方案了，提报市里，是为了让市里抽调人手。
瞿斌作为市委秘书长兼任渤江区委书记，能够调动的资源更多，有助于渤江解决当下的困难和问题。
黎沐风肩上担子很重，每日里加班，几乎住在了政法委。
黄泳思在繁星，工作也很忙，远远不像原来在渤江商业时候，能那么准时下班。
由于项目必须要在半年内开工建设，所以前期各种事务性工作很多。
黄泳思也是第一次参与这么大的项目，才知道其中有无数琐碎事。
公关部必须要和政府各部门去对接，包括很多审批、材料等，又要和工程部以及项目公司对接。
黄泳思以前全没做过这些，而分管她的副总刘滟，只是甩手让她自己去做。
好几次全体会议上，她都被刘滟骂个半死。
刘滟原本在渤江商业的时候，同她是平级关系，由于她有关系有背景，董事长邓煜辉一直比较照顾她，可能也因此让刘滟有些不满。
可她出事之后，行政降级，为了让她暂时离开流言蜚语的漩涡，特地安排她来了繁星，但如此一来，她也变成了刘滟的下属。
刘滟已经当众骂过她好几次了。
但同时，刘滟也经常在办公室里骂别人，包括祝玫。
黄泳思有一份情况说明，是工程部提交上来的，关于申请电力配套的内容。
这需要和电力公司去打招呼，内容公关部也要审核一下。
然而，刘滟正在办公室里，和行政部的赵姿说话。
行政部是monica分管的，目前赵姿在做人事业务，她是从兆荡投资派到繁星商业的，以前也做过公关和宣传。
她原本想竞争行政部经理的位置，可是她的愿望落空了。
行政部总经理已经在办理入职了，名叫章语卉。
赵姿看过章语卉的简历，和祝玫的工作经历有重合，曾经在景申、皓耀工作过。
赵姿说，“我打听过了，是祝玫以前的部下。”
刘滟手上的业务一直比较边缘，也没什么油水。
说来是分管人力资源，但只是个操作的，要安排个人都安排不了。
祝玫在用人上非常强势。
而对公关业务，祝玫又有诸多不满意，让刘滟也是憋了一肚子火。
刘滟道，“她是总经理，我能有什么办法？私企的风格和国企就是不一样，她哪儿知道什么叫民主？私企本来就是任人唯亲，你看看她弄来的，都是什么人？一个个玫老板叫得亲热得很， 她大概忘了这个公司还有一半的股份是国有的。”
赵姿看了看她，笑得嘲讽，倒是没接话。
刘滟问，“我看她平时，经常留着你们加班吧？”
赵姿叹了口气道，“她是总经理，没日没夜干，年底奖金多啊，不像我们这种行政岗，就那么一点点绩效。刘总，我都想到你公关部来了，你们那个黄泳思，我看也干不久。”
刘滟冷哼一声道，“她啊，要不是她老公是渤江的领导，我看她也当不成这个公关部经理，根本就什么都不懂，简直一无是处，一把年纪了，脑子里大概是一坨屎？”
黄泳思站在门口，手都在抖，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再也忍不住了。
祝玫来找副总吴顺华，看到黄泳思对着刘滟门口站着，全身在发抖，手上拿着个材料，也是一愣。
黄泳思揩干了脸上的眼泪，仓皇地走了。
从吴顺华办公室出来，刚好赵姿也从刘滟办公室出来。
两个人一看就是刚刚聊得挺热乎。
祝玫淡淡瞥了一眼，而两个人看到她，面色有些尴尬，但连忙同她问好。
祝玫点了点头。
回到办公室，祝玫叫来了monica，她问，“赵姿这个人怎么样？”
monica忙得昏头转向，听玫老板这么一问，说，“还行。”
祝玫挑了挑眉说，“你这个人，就是心眼实，去把沁沁叫来。”
沁沁以为有什么好事，欢快地进了玫老板办公室。
祝玫问，“赵姿这个人怎么样？”
沁沁一听，便道，“奇葩一枚。”
祝玫一笑，看了一眼monica。
monica挠了挠头说，“玫老板，我看不来人，这你知道的。”
祝玫抬了抬下巴，示意沁沁继续说。
沁沁这个小机灵，她说，“她一直想提中层，但是在兆荡商业没提上，算是被踢到这里来的，看上了行政部经理的位置，那不是现在卉卉姐要来了吗？她难受呗。她之前好几次来找我打听，玫老板安排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还问我玫老板是不是和彭董关系不好。”
祝玫一挑眉说，“她为什么会觉得我和彭董关系不好？”
沁沁摊了摊手道，“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因为，你上次要给彭董汇报工作，彭董说，我才不想听你汇报？”
祝玫听了，笑道，“看来她误会挺深。”
沁沁说，“对了，最近她还经常往刘总那里跑。”
祝玫问，“为什么呢？”
沁沁道，“可能因为黄经理经常被骂吧。”
monica奇怪问，“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祝玫看了monica一眼说，“为了挑拨离间，取而代之咯。”
祝玫阅人无数，谁是地下信息台台长，她一眼即知。
沁沁活泼，很擅长和人打交道，关键家里条件也好，慷慨大方，很受欢迎。
问八卦，找她就对了。
一通聊天下来，事情就清楚明白了。
赵姿以为自己的小心思别人不知道，其实别人也都不傻。
尤其是祝玫，其实今天看了一眼，就已经明白了。
祝玫倒是问，“黄泳思怎么样？”
跟着她的这群孩子，没人知道她的过往。
如今她有了叶墨珲，过去的事，她觉得也该放下了。
但当年，黄泳思到底做过对不起自己事。
即便她愿意大度，黄泳思倒未见得能毫无芥蒂。
诸葛先生七擒孟获，是为了让对方心悦诚服。
黄泳思是傻，但其实不算坏。
这样的人，比刘滟好用。
何况黄家和叶家关系不错，即便是出于维护未婚夫面子的角度，她也应该和黄泳思解开心结。
只要黄泳思愿意好好在繁星工作，她可以大度。
祝玫知道，自己作为公司实质上的大佬，言行举止，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大家从不同的公司来，带着不同的个人和企业诉求。
如何把这些人融合在一起，是她在业务之外，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
她一直盘算着，要从黄泳思这里，打开局面。
不能让别人觉得，她祝玫把自己团队的人招来之后，要在企业里搞个小山头，其他人都别想进入这个小圈子，那么这个企业在她手上就完蛋了。
不仅交不出业绩，还会产生无穷的内耗。
内耗会造成企业内部运行不畅，部门壁垒重重。
这是她第一次担任一个项目公司的总经理，比以前只是分管单一业务，要复杂得多。
由此，她也越发佩服陈逢时，能够年纪轻轻，就在商海上立于不败之地，只能说，这是天赋。
正想到陈逢时，陈逢时就让Ryan通知，明天下午，开各项目公司的汇报会。
陈逢时听汇报，那都是要脱一层皮的。
他会严格按照工作进度，了解推进情况，一旦有项目推进滞后，被骂是小事，如果问题严重他还会派相关副总直飞项目所在地，如果还没有效果，他会亲自去现场坐镇，甚至对于能力堪忧的项目总，会直接要求卷铺盖走人。
这不是没有先例的。
为了这一个通知，祝玫只能让行政部留下来加班。
赵姿没有参与加班。
祝玫让monica通知卉卉，早点入职，抓紧把人员工资绩效方案做出来。
还沉浸在失恋痛苦中的卉卉，连忙收拾了行李，投奔玫老板。
叶墨珲最近应酬也不少。
因为，渤江终于要开始抓经济了。
区长是不指望派人来了，他这常务，又当爹又当妈的。
周善民虽然走了，但烂摊子留了一个又一个。
瞿斌原先只是听闻，真的当了区委书记，才知道一个小小的区，被搞得乌烟瘴气。
这天晚上七点，叶墨珲终于候着瞿斌有空，去市委办公厅汇报工作。
他把先前被周善民推翻了的与树人教育集团合作的事，同瞿斌汇报了一番。
瞿斌道，“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同意？”
叶墨珲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吐出了两个字，“有病。”
瞿斌也是无奈地笑了，“原本只是觉得他可能没什么基层工作经验，现在看来，不仅如此，而是当了一把手之后，膨胀了，目空一切，解放天性了。”
叶墨珲问，“他现在在档案局，不会有问题吗？”
瞿斌道，“问题肯定是有，但你也知道，他是莫闻熙点的，虽然陆芝林被查了，但也是因为她丈夫的事情。莫闻熙到底是繁都的老领导，多少繁都的干部都是在莫闻熙手上提拔起来的，宋书记必须慎重啊。”
叶墨珲笑了笑说，“所以啊，可以出事，但不可以主动找事，官场上，就求个太平。”
瞿斌说，“怎么可能一直太平呢？龙腾集团的事情，还不够大吗？”
叶墨珲道，“前几天，龙腾集团的一处烂尾工地，钢结构脱落，幸好任雷明提前已经把所有停工的工地都查封了，周边让人用围挡围起来了。”
瞿斌点了点头说，“任雷明做事挺周到。”
叶墨珲道，“不过，任雷明提拔上来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反对。”
他听刘卫国说起过，任雷明提任的时候票数不算高，低空飞过。
瞿斌道，“一个地方如果一直不出干部，就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我让杨琼在梳理了，有些年限长的局行领导，要滚动解决虚职待遇，让他们退出领导岗位，把有能力的年轻干部提拔上来。”
原本叶墨珲考虑刘楷任安监局局长，但瞿斌是刘楷的姑父，虽然不需要回避，但不知瞿斌是否会考虑避嫌。
他问，“刘楷下一步会考虑任职安排吗？”
瞿斌笑道，“你打算派他什么用场？”
叶墨珲说，“安监局局长彭森源先前因为违规吃喝问题，牵扯出了经济问题被处理了，安监局这地方，别人也不肯去，坐火山口的，刘楷学的是工业， 现在也在管安全生产，所以我想，可以的话，安排他去，我也放心。”
瞿斌道，“我要和卫国商量一下，还得听听他自己的意见。”
叶墨珲说，“我明白。”
瞿斌说，“小楷岗位经历还不够，就算过去也是当副局长，兼个党组副书记，让他主持一段时间工作，再看看。”
叶墨珲暗道，自己这不就是给刘楷打样吗？区政府党组副书记，常务副区长，顶头没老大，主持工作。
他心里暗叹，该来的，逃不了。
瞿斌见他这般神情，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胆去干吧，你要想，不是你，就会是别人，但如果来一个周善民这样的呢？所以为什么不自己拿下这个位置？宋书记私下给你爸爸打过电话，说了你不少好话。”
叶墨珲想，以自家老头子对自己的偏见，这电话就是白打。
但表面上，还是应承着说，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