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彤彤又问起了祝蓉蓉。
祝玫于是给祝蓉蓉发了视频请求过去,祝蓉蓉正欢快地在看干休所的五一劳动节乒乓球比赛。
四舅妈在一旁嗑瓜子,这日子可真是舒服啊。
祝玫道,“蓉蓉,你过得可是你姐夫最期待的退休生活。”
祝蓉蓉哈哈大笑说,“可是玫子姐,我有点贱骨头,这日子过得我都要发霉了,我能不能出去工作了?”
祝玫道,“李希承是被抓了,但案子还没办结,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还会有危险。”
祝蓉蓉道,“后来有专案组来找我去做过笔录。”
祝玫应了声说,“这么大的案子,据说都要办一年半载,不过上面也要求限时结案,你姐夫说,这种情况的话,不可能每个人都查到很细,但李希承是主犯,说不定还有什么相关人员没有查到的,会威胁你的安全。”
鲁彤彤说,“那我觉得还是应该稳妥一些。”
想到谢衡的态度,祝玫就觉得,不能太过乐观。
祝玫道,“他的案子牵涉很复杂,时间会很长。”
祝蓉蓉说,“其实这个人已经在我的世界里死了,我现在想起当时和他,嗯,那个,恋爱的时候,都觉得丢人。”
鲁彤彤说,“我也是,所以我希望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祝蓉蓉说,“现在我觉得,那是他的事了,我不想再被他影响我的生活。”
鲁彤彤点头说,“是的,我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看着她们俩,祝玫就想到了陶夕佳和沈钰菲。
当年三个人前后来了初潮,是陶夕佳告诉祝玫和沈钰菲那个是怎么回事。
后来,祝玫高中谈恋爱,到了暑假,三个人就在她的房间里,听她说恋爱的甜蜜。
她们说要当她的伴娘,可最后祝玫没有赶上她们的婚礼。
人生,有太多难以计划的事。
祝蓉蓉说,“我之前同俞芋姐联系了,我现在在这里兼职写一些脚本什么的,我想去杭城,有没有可能?”
祝玫说,“等你姐夫回来,我问问他。”
一旁的老干部说,“蓉蓉想去杭城?那里有干休所,你也可以去那里。那个干休所的所长以前是我带的兵。”
好么,祝蓉蓉在干休所混得风生水起,都不需要叶先生出马,直接自己搞定了关系。
祝蓉蓉小嘴甜甜的说,“谢谢刘爷爷。”
刘爷爷一张脸,笑开了花说,“你以后常回来看看我们就行。”
祝蓉蓉说,“那肯定得来看你呀,我还要给修照片呢。”
祝蓉蓉这下是开辟了人生第二战场了。
祝蓉蓉拿着手机走去了外头,干休所的环境很好。
祝蓉蓉问了鲁彤彤的生活,也问祝玫什么时候结婚。
经历了这一场变故,祝蓉蓉一下子长大了。
然而当鲁彤彤问祝蓉蓉有没有老干部给她介绍对象的时候,祝蓉蓉却很坦率说,“没有,大部分都结婚了,有些子女适婚的,也不会介绍给我。他们知道我爸妈是村里人,懂不?”
鲁彤彤尴尬地看了一眼祝玫,然而祝玫却欣赏祝蓉蓉的直率,点了点头。
祝蓉蓉对鲁彤彤说,“彤彤,这里也没你看上去那么好,他们互相之间也会相互攀比,谁家孩子在国外,谁家孩子赚钱多,谁家孩子的孩子进了名校,他们都会比。而且他们的优越感是不经意间流露的,我妈有时候帮着做饭,咸了淡了都会挑剔,如果结了亲,爸妈也会受委屈。何况人都是害怕衰老的,反正,我还是想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我在这里待的都快发霉了。”
祝玫点头微笑说,“蓉蓉成熟了。”
难怪祝蓉蓉要去杭城,她看到了人世间不同的面貌,要去追求自己的事业了。
知道自己是谁,也不会因为这种差异而自卑。
人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并为之变得成熟,圆满。
把生活变得一团糟的人,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
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送走了鲁彤彤,祝玫陪着外公在家过节。
沈钰菲又打电话问她在不在村里,说要给她送点东西来。
这个五一倒是迎来送往,像是过年。
沈钰菲是由她表哥送来的,她表哥还住在村子里。
祝玫看到她,笑着招呼她进屋。
沈钰菲却只是放下东西,就说要走。
祝玫问,“怎么这么匆忙?”
沈钰菲刚要张口,眼睛就红了。
她抓着祝玫的手,“唉”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声音都哽咽了。
祝玫说,“一会儿我送你回市里,你是不是怕你表哥久等?现在都要靠着他们吧?”
听祝玫说中了, 沈钰菲一下子扑过来,抱着祝玫就哭了。
祝玫拍了拍她的背说,“进屋去说吧,说出来,多说出来几次就会好了。”
沈钰菲哭着点了点头。
祝玫对沈钰菲表哥道,“嵩哥,一会儿我送大菲回市里, 家里刚收了点香瓜,你等着,我给你拿点去吃。”
沈钰菲表哥提了沈钰菲要给祝玫的东西下车,摆手说不用。
祝玫不管,进了屋子,提了一袋四个,塞给了嵩哥。
拉着沈钰菲进门,外公一眼就认出,说,“大菲啊。”
祝玫点头道,“是啊,大菲来看你。”
祝庆东笑着应,“好啊,好啊。”
沈钰菲看到祝庆东,勉强挤出笑容打招呼。
祝玫给外公开了电视看,然后拉着沈钰菲上楼去说话。
祝玫的房间不大,两个人就坐在床上说话。
祝玫问,“人还在软包吗?”
沈钰菲咬着唇点头说,“还在,我好多同事都被叫去谈过话了, 我的卡也被冻结了。”
祝玫问,“查下来金额多少?”
沈钰菲说,“还没通知,我已经找了很多关系了,都花了不少钱,可是——”
祝玫说,“是不是被骗了?”
沈钰菲惨白着脸色,咬着唇,点了点头。
祝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问,“让你退赃了吗?”
沈钰菲苦着脸说,“让我退,说是五十多万,可是我没那么多钱。我本来想通通关系,把他弄出来,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那人——那人就是之前我们通关系,给他们领导送钱的那个中间人,可谁知道,钱给了,那人自己也进去了。”
祝玫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了,她说,“区里纪委书记都进去了,你找的那个是谁啊?”
沈钰菲说,“是杨永建的一个好朋友。”
说到这里,她嘲讽地笑了笑说,“所以这不就是政治斗争吗?为什么不抓杨永建?就拿管正虎开刀?”
杨永建是工商局局长,管正虎是工商局的副局长,这次沈钰菲的老公,也是由于管正虎受贿的案子被带出来的。
祝玫问,“你怎么确定那人是杨永建的朋友?”
沈钰菲说,“怎么不确定?我看到过那人经常进出杨永建办公室,不就是给杨永建送钱的吗?我有时候恨起来,恨不得去实名举报杨永建!”
祝玫拍了拍她的背说,“首先,你给杨永建点对点送了吗?”
沈钰菲说,“他是一把手,他不拍板,谁敢拍板?这种所长的位置,是管正虎能说了算的吗?区纪委就挑软柿子捏,不就是不敢查吗?杨永建是谁的人?秦赫川的人,坐在位置上的这些区里领导,谁敢动?”
祝玫想,好么,自己未婚夫也被带进去了。
沈钰菲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顿了顿说,“我说的不是你男朋友。”
祝玫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沈钰菲说,“这体制内,真要查,谁的屁股干净?反正,唉,我现在就自认倒霉。下一步我也不可能在局里继续待了,估计会被换岗,反正我明白了,我这四级主任科员也是到头了,我这一辈子都毁了,完了,全完了……”
说到最后,她抱着祝玫哭了起来。
沈钰菲越哭越伤心。
祝玫抱着她,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哄着。
她说,“我现在,只有我家游游了,今年他进实验,可是他爸说不定要被判刑,他也一辈子都毁了!”
祝玫说,“总有办法的。”
沈钰菲说,“玫子,我知道总有办法的,可是真的临到自己,你看看,我这头发——”
说着,她给祝玫看,祝玫才发现,她一下子冒出了许多白发。
沈钰菲说,“我这阵子连觉都睡不着,我告诉自己,家里需要我,他妈妈原来不是渐冻症么?知道消息之后,进了IcU,折腾了很久,前阵子没了,就两个星期前的事,我上周刚刚帮她把事情办了。我公公,唉,也因为这事,心脏病发,现在瘫着。”
沈钰菲边说边抹眼泪。
祝玫啊呀一声说,“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沈钰菲摆了摆手说,“算了,真的,经历了这些,我觉得就算了吧,他进去了,我恨他把握不住,可是当初他什么也不是,我又嫌他窝囊。他在里面,听说现在案子都办不过来,他们就在里面待着,也是折磨,他妈也没了,他都没见上最后一面,你说这事——”
说到这里,她又哭了。
祝玫给她递纸。
沈钰菲擦干眼泪说,“现在就等一个结果。马上他进去快六个月了,肯定会有结果的。”
祝玫说,“这么久了啊。”
沈钰菲说,“是啊,好在游游进了实验,玫子,谢谢你,真的,还有你这样一个真心帮我的朋友。”
祝玫道,“别这么说,借你5万,不急着还,有困难就告诉我。”
沈钰菲叹气,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也难,你男朋友这样的身份家庭,我也不好意思多找你开口。”
祝玫抱了抱她道,“我们之间都这么多年了,你跟我说这个?你有需要就说。”
沈钰菲擦干了眼泪,说了声谢谢。
好在她爸妈一直很爱护她,知道她老公出了事之后,她妈妈一直帮她带着儿子。
每个人的家庭,都是千姿百态的。
每个人的劫数,也许也暗藏在幸福的表象下。
祝玫想,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个人在大势面前,真的无能为力吗?
如果渤江不是这样的情况,她老公会做个本本分分的上进员工吗?
其实也很难说,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祝玫给沈钰菲转了账,沈钰菲当场写下了借条。
祝玫就让她写,让她心里踏实。
送了沈钰菲,又去看望了陶夕佳。
听陶夕佳说,杨南真这次估计会判刑,进去之后,就供述了自己的罪名。
祝玫也不免唏嘘。
其实杨南真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利字当头,来钱太快,一旦尝了甜头,再要让他迷途知返,太难了。
只有撞了南墙,才会回头。
清醒,是很多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自以为有,实则不具备的一种能力。
清醒,需要一个人拥有智慧。
忙了一上午,祝玫准备去接未婚夫。
开车路过龙腾集团大楼的时候,大楼的玻璃幕墙,还反射着耀目的光。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生活平静如昔。
办公大楼旁边建造的龙渊潭公园, 五一期间,游人如织。
龙腾集团带给渤江和繁都的阴霾,似乎随着五月的熏风散去了。
叶墨珲在区政府开完了会,龙腾集团所建小区房屋墙体砸死人的事,处理完毕了。
纪委介入调查。
这段时间,区里所有部门都忙得够呛。
五一无休的大有人在。
叶墨珲特地吩咐机关事务中心主任彭红杏,中午订了盒饭。
到了中午时候,食堂居然人还不少。
叶墨珲也不像往常那样在小食堂吃,而是坐在大食堂里,和加班的工作人员一起吃盒饭。
第一次遇到这么随和亲民的领导,有些胆子大的,就过去了。
陶树青进了大食堂的时候,看到机关事务中心主任彭红杏、安监局的副局长迟飞,正陪着叶墨珲,在和几个工作人员说话。
叶墨珲看到陶树青,叫了他过去,问,“今天你们也加班?”
陶树青道,“是的,方区和黎书记也加班,他们在分局,我刚好有些材料要改,回来一趟,赶上午饭了。”
叶墨珲笑了。
薄知舟远远地坐着,叶墨珲说,“小薄,你坐那么远干嘛?”
薄知舟说,“看到领导害怕。”
如果他是第一天跟自己,叶墨珲大概就信了。
这家伙鬼精鬼精的,指不定在和夫人打小报告呢。
迟飞信以为真,说,“不会吧,叶区长平时对你很严格吗?看来你还要努力啊。”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薄知舟在开玩笑,他那语气里,可半分怕的样子都没有。
彭红杏看了一眼迟飞,说,“叶区长年轻有为,平易近人。”
陶树青坐下来,也看了看薄知舟,笑了笑。
几个人说起了最近的案子。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叶墨珲话不多,只是听他们在说。
迟飞在问陶树青,最近几个案子的事情。
迟飞说,“埠山那个一矿多卖的事情,到现在还在上访,我前阵子带队去例行安全检查,发现有人偷偷进去过,我怕会出事。”
当着叶墨珲的面说这些,迟飞其实是在邀功请赏,让领导知道,他工作勤奋卖力。
刘楷调任安监局的事情,还在酝酿,目前外面尚未得到消息,迟飞暂时主持着安监局的工作。
所以迟飞心里当然想要再进一步。
彭红杏等人都看出来了。
聪明人都知道现在政府部门人事问题,叶墨珲很说得上话。
陶树青安排去了专项工作组,明显下一步要接政法委专职副书记的位置。
这事肯定是叶墨珲同意的,否则谁也不敢动他的人。
台星厂搬迁去了渤东园,新的设备生产线,前阵子试运行了。
解决了这么大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李谨言提董事长,顺理成章。
提上来,刚好借着87师案子彻查的机会,再解决渤东园长年未曾解决的历史问题。
有心人自是发现,叶墨珲肯帮的,还是干实事的人。
而提拔心切的迟飞以为在领导面前说两句话,表个功,就能提拔,那也太天真了。
就见叶墨珲也不接茬,只是虚应。
只怕心里早有人选,暂时不说而已。
彭红杏在官场上混迹多年,这些全都看得懂。
所以,她只是称职地做好自己的后勤部长。
叶墨珲听了迟飞的话,也只是说了声辛苦,却是问陶树青,“关于赵金生一矿多卖的案子,有个当事人上周好像又来上访过?”
陶树青道,“已经把赵金生挂网上追逃了。”
迟飞道,“都是彭森源闹的,要不是他,富达矿场早就关了。”
叶墨珲听迟飞说得激动,只是笑了笑说,“是啊。”
迟飞难得有机会和领导说话,继续道,“当时好几个矿场都是违规采矿,我们和环保局、规划局都去查过,但没办法,这人有关系,就那洪曙光——”
彭红杏见叶墨珲已经吃完了盒饭,主动为叶墨珲收了饭盒。
叶墨珲于是说了声谢谢,并起身道,“彭主任,刚好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迟飞的话头被打断了。
迟飞要说的这些事,谁心里不明白呢?
但怎么办案是纪委的事,旁人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现在工商局副局长管正虎和安监局原局长彭森源的案子都还没查完呢,迟飞就急着把洪曙光也点出来,这不是要命么?
大食堂里人多嘴杂,叶墨珲自是不接这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