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热恋的爱人而言,数个月的分别也许很长。”
“可对家人而言,此生只能再相见数个月......就有点太短了。”
莎莱娜无意识地抚摸着克洛丝,却没有惹来手边小猫的任何不满。
克洛丝顺从地接受了莎莱娜并不温柔的抚摸,仿佛能直接承担着对方的情感。它只是默默地承受,成为身旁少女表达情绪的途径,闭目不语。
“嗯,我知道了。”
车轮嘎吱作响,穿越精心铺砌的碎石路,滚滚向前。不久以后,以棕色为顶、米白色作砖作的大宅便映入眼帘。
茂盛的园林宛如屏风般环绕着整座大宅,将当季的鲜花拥挤在花坛之中,在通往大门的楼梯前画出包含艳红与翠绿的圆形。
顺着半圆而行,马车停在通往大门右端的楼梯旁。早已等待在此的一批仆人不紧不慢地向前,迅速打开马车的门扉,迎接艾维斯家的主人们来临。
在花香与夏日炽风的簇拥中,艾维斯家的成员缓缓踏上纯白色的楼梯,走进他们甚少居住的避暑庄园之中。
走入屋内,水晶的吊灯高悬头顶,在阳光之下折射出柔和而温暖的细线。暖色的装潢与不时浮现在家具与墙面上的精致雕花,低调而内敛地传递着府邸主人的财力,并带着一丝刻意的炫耀。
穿越入口处的会客厅,几人在仆人的带领下又踏上一段宽敞的阶梯,径直来到位于二楼的正厅,稍作歇息。
进入正厅,目光所及之处极尽奢华。柔软舒适的沙发围成一个标准的矩形,各自对准墙上那些出自艺术家笔下的名画。在画框之下的置物架与壁炉上,造型别致的烛台错落其间,无一不象征着艾维斯家得来不易的身份与地位。
按理来说,像这种相对标准的正厅,理应挂上一些家族成员或是历史名人的画像,以此彰显家族的荣耀。
可是,对于特纳华这个白手起家的人而言。家里哪怕加上克洛丝那只猫,拢共也就五口子,哪来那么多人能给他挂上去......
在有条不紊地指挥其余仆人冲泡好红茶,并摆上一些小茶点以后,蕾娜塔恭敬地站立在安妮身边,轻声询问:“安妮夫人,请问还需要安排什么吗?”
虽然安妮已然算是个阔太太,但她从未忘记曾经的劳累生活。一看见蕾娜塔那死撑的模样时,她就缺德地涌起一丝发笑的冲动。
出于对这位老朋友的体谅与关怀,她友善地点点头,带着好意吩咐道:“你也先去休息一下吧。等到晚一点的时候,我想带皮耶诺去葡萄园那边散散步,到时候我再派人通知你。”
听到这话,蕾娜塔如蒙大赦般连忙应道:“好的,那我先行告退。”
话音刚落,这位兢兢业业的女管家便鞠身行礼,下班跑路的步伐无比欢快,简直能令一众打工人深感共鸣。
在各自歇息过后,精神饱满的蕾娜塔重新上线,妥善地安排好安妮所渴望的饭前散步。
在日落前的余晖之中,母女二人走在前方,一人怀里抱着蠢蠢欲动、想跳到泥土里打滚的克洛丝,一人怀里抱着眼珠子咕噜噜转动,好奇地观察着四周的小小皮耶诺。
走到中途,莎莱娜没好气地盯着怀里这只不断挣扎、活泼得要死的猫。在无奈的妥协之下,她只能弯下腰身,将克洛丝“放虎归山”,任由这调皮的猫咪滚出一身泥泞,晚上再给它好好洗个澡。
卸下怀里的负担后,莎莱娜眼看着克洛丝一溜烟就跑没了影。而皮耶诺仍在安妮的臂弯里眨巴着眼睛,茫然地看着陌生的葡萄果实,仿佛在用视线询问:“这都是什么呀?”
好死不死,莎莱娜不经意间留意到弟弟那无比可爱的目光。
女孩心中的天秤悄然晃动,然后将代表善良的砝码一脚踹飞,只留下代表恶魔的一侧。
莎莱娜腹黑的一面被瞬间点燃,迅速便从身旁葡萄藤上摘落一颗尚未成熟的青绿色葡萄。她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将翡翠般剔透的果实放在皮耶诺眼前左右摇晃。
“皮耶诺,你是不是想吃葡萄啊?”
“嗷......哇?”
皮耶诺呆滞地望向眼前的葡萄,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却怎么也抓不住莎莱娜手中的果实。
“莎莉......”
一旁的安妮看到这一幕,只能感慨血脉遗传的强大之处。皮耶诺摊上她们这对母女,也算是有福了。
啧,也不知道莎莉将来自己生完了孩子,那倒霉孩子得被折腾成什么模样......
周琴,全看你的了。
此时,莎莱娜并不知道老妈已在心中为自己考虑着带娃方面的问题。她继续晃动着手里的葡萄,把皮耶诺逗得咦哇乱叫。
“没事,让皮耶诺感受一下来自姐姐的‘爱意’嘛。”
安妮无声地将皮耶诺交付到莎莱娜怀里,对这种姐弟之间的缺德互动拒绝发表任何意见。不过,按理来说......也许,大概......算了,说实话吧,安妮还挺期待皮耶诺被葡萄酸哭的样子。
哇酷哇酷~
终于,在皮耶诺躺进姐姐的臂弯以后,莎莱娜也停止了逗弄。她亲手剥去葡萄的外皮,将水润润的果肉放在了他的嘴边。小家伙无意识地张开双唇,轻轻吸食着那甜美的香气。
然而!在他感受着嘴旁那果实的味道时,一股强烈的酸涩感涌上心头,像地雷引爆那般冲击着他幼小的味蕾。
这个可怜孩子的表情瞬间凝固,露出了这个年龄不该出现的震惊与错愕,然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声!
酸!死!了!
出生一个多月以来,也许皮耶诺哭得最委屈的时刻,就是这次。
唉,人生嘛,总是得感受来自他人的恶意哒。只能说,这倒霉孩子感受恶意的时间实在是早了一点......
夏日的庄园,葡萄仍未迎来秋季的收成季节。相对的,附近田地中的啤酒花倒是基本成熟,只要再等待一段时间就能开始收获。
从葡萄园走到啤酒花田中,安妮随手把玩着身旁的啤酒花果实,饶有兴致地向身后的女儿问道:“还记得怎么摘啤酒花吗?”
“记得倒是记得,不过还没到收成期吧?”莎莱娜心虚地望向身后的蕾娜塔。
这位敬业的女管家,此时正在帮大小姐整理残局——重新哄好哭了不下十分钟的皮耶诺。
听着皮耶诺断断续续的哭声,莎莱娜的目光像是逃避一般,落在了那些挂满枝头的啤酒花果上。
“反正都是我们家种的,我先摘几颗玩。”安妮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伸手掰下一枚果实。
“妈......”
“哈哈哈,看见那么多啤酒花的果实,你不手痒吗?”
安妮将果实掰开,放到鼻尖前轻嗅,仿佛在怀念着贫穷时的岁月。
那时候,莎莱娜还没有出生,特纳华也还没在商会找到稳定的工作。自己总是在家接一些简单的工作,顺便帮邻居揉着面包,照看起两个孩子。
每到夏季,她与特纳华总会带着两个孩子,步行前往乡下摘点啤酒花帮补家计。这种岁月,真不好熬,但也真的令人怀念。
“这味道,可真香。”
看着安妮如此享受的神情,莎莱娜心中也开始有些蠢蠢欲动。她忍不住四下张望,警惕着有没有除了远处的蕾娜塔以外的自家仆人,正在附近游荡。
“附近真的没人吧?”
安妮将手中揉碎的啤酒花丢到一旁,笑着打趣道:“怎么,突然有富家少女包袱了?”
“我好歹也是敦敦现在的社交圈名人啊!要是被人发现亲自摘啤酒花,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安妮用难以言表的目光盯着莎莱娜,实话实说:“唉,你再过一阵子都要去一百多年以后找未婚夫了,还在乎这种上流社会的名声干嘛?”
“......有道理。”
经安妮这么一说,莎莱娜当即伸手摘下一颗营养不良的啤酒花果实,图个手瘾。
母女一路破坏着自家的啤酒花田,休闲地聊天散步,走回大宅的方向。在快回到门口时,靠纯天然泥污给自己染了个叛逆期毛色的克洛丝已经蹲在楼梯下方,朝着回来的莎莱娜喵喵叫个不停。
这只贱猫慢悠悠来到莎莱娜脚边,却被主人嫌弃地躲开。
她逃,它追。她又逃,它继续追。
莎莱娜一直以灵敏的身法躲着克洛丝,拒绝让这只泥黄色的猫咪爬到自己怀里。
在清楚莎莱娜不可能抱着自己回家后,克洛丝的脑袋左右晃动,在三个女人之间观察不停。最后,这位尤为懂得观言察色的脏猫挑了个最好欺负的蕾娜塔,一路顺着大腿,爬到她的怀里。
可怜的女管家一脸懵逼地抱着克洛丝,恨不得破口大骂。
她刚刚才爱抚完自家的小少爷,难得休闲了一阵子。结果,她现在还得抱着一身泥巴的克洛丝回到室内,给它洗得干干净净。
莎莱娜小姐!我这个月申请加点工资,行吗?!
晚饭过后,重回蓝灰色毛发的克洛丝肚皮向天,巴适得板地躺在莎莱娜的脚边。
享用着晚饭后的红茶,乡郊地带的夜色从窗户的玻璃中闯入,漫步于众人身前的餐桌之上。
繁星本就散漫,仿佛彼此之间毫无关系,皆是独立的个体。可在串联一起的夜幕之中,渴望拥抱的凡人赋予了他们联想,组成具有意义的星座,彼此呼应。
仰望着比时代更为遥远的星空,安妮说出与多年前并无差异的一句话:“郊区的星空,果然要比城市里的好看。”
听见妻子说的话,特纳华也跟着仰起头,与她共享这一小片被艾维斯家独占的繁星,“但是,我依旧觉得故乡的星空是最好看的。”
他轻抿一口红茶,扭头望向凝视着星空,若有所思的女儿,“莎莉,你觉得呢?”
“我啊......”莎莱娜将耳畔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回忆起两人站在那个狭窄的阳台里,并肩仰望星空的每个夜晚。
也就一百多年的时间,比人类历史更为恒久的星空,大概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那么,如今仰望星空所带来的怀念与感慨,大概只是一同观星的人改变了而已。
再等一等吧,我很快就会在繁星闪耀的夜晚,回到你的身边。
“其实,二十一世纪的星空也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