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宴徐徐阖上眼,想触碰唐禧脸的手失力垂落。
除了他知道,无人知道他是否听到了唐禧最后一句话。
唐禧接住他的右手,双肩颤抖,目光四处寻找,渴望有救援出现。
没有人。
没奇迹。
不远处,焰火熊熊燃烧。
情报局的车辆是从高速断裂口直接砸落,粉碎的粉碎,爆炸的爆炸。
曲江宴的车子因为拐了弯,从另外一侧护栏滚落,伤亡没那么重。
有了对比,唐禧稍微找回些信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将被车砸碎的冰土挖到一边。
她像只在打洞的土拨鼠,认真到极致,呼出的雾模糊着视线。
就在她将曲江宴从车里拉出来时,头顶上方的高速路断裂口,围了很多车。
耀眼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率先下来的是曲家保镖和一群扛着担架的医护人员。
医护一路对曲江宴进行简单抢救。
车子抵达医院大门那一刻。
原地待命的医护们推着曲江宴入院进行极限抢救。
唐禧浑浑噩噩被带去私人医院,慌急看着面色如白霜的曲江宴。
她想跟过去,却被人群挤到墙壁角落,无人在意。
一楼急诊走廊里,站着两个身强体壮的陌生男子。
唐禧知道他们为何出现在这里。
原拂晓曾告诉她,富贵家族通常会养些跟家人血型相匹配的人。
以防日后出事碰上血库缺血的意外。
曲江宴被送入急诊室。
不到二十分钟,整栋医院飘荡着护士铿锵播报的广播。
“全院医护请注意!A栋一楼102室多发伤会诊!”
“请医务部、脑外科、胸外科、骨科等骨干医护至急诊抢救室会诊!”
广播一连call了十几个科室联合会诊。
情况危急,相当于从阎王手中抢命。
昔日优雅的贵太靳琦,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腿软跌坐在地,脑门磕到墙壁发出沉闷声。
曲令山扶她到沙发上坐着。
“不要自己吓自己,江宴打小八字就硬,会熬过来的。”
靳琦泪流满面捶着大腿:“这是要我的命吗!怎么会这么严重,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唐禧脑子嗡嗡作响,靠着墙壁缓缓蹲在地上。
她的肩膀那般薄,难以承担任何人的性命。
巨大的痛苦与愧疚快要将她最后一抹希望碾碎。
护士后面的话她没听到,不是不想听,是走廊太多奔跑的脚步。
连多年不出山的老教授都过来了。
曲江宴发小们听到风声,赶了过来,找到角落里灰头土脸的唐禧。
她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到处是风干的血迹。
原本皙白的手,沾着泥与血,连宁城徽这么铁石心肠的人都心生不忍,叫了医护过来。
唐禧跟被夺舍般,任由医护帮她处理伤口,却不愿意离开。
阎陵阳怕她怕有个好歹会要了曲江宴的命,耐心劝说:“你先做个全身体检,看看有什么内伤外伤。”
郝亿景附和:“江宴这边有我们看着,你是江宴拼命救回来的,要是出了事多不划算啊。”
唐禧这才跟着医护去拍片。
等她做完检查,柴桑递给她一件质感非常好的风衣。
“这是我让助理刚买的,你穿着,别冻坏了身子。”
现在是多事之秋,唐禧不想垮了身子,沉默接过风衣穿着。
身子暖和了,她少了些极端思想,忧心唐钞的状况。
就在此刻,一辆豪车停在医院大门口。
曲图南从车上下来,顺便批评特助两句。
“唐家出人命这种大事,你怎么不藏到十年后再说?”
特助:“……”
不是您说要不要干预插手,要让您亲弟弟英雄救美吗?
特助还没发癫,不敢说这话,立马诚恳道歉。
曲图南跟阎陵阳通了个电话,风尘仆仆走到唐禧面前,言简意赅。
“我们把你父亲救出来后,立刻联系了警方,曲家安保团队和警方会持续关注你家人安危。”
目光触及她身上的白色纱布:“保重好身体,有需要帮忙随时可跟曲家人或保镖说。”
今天终于有了个好消息。
唐禧黯淡的桃花眼亮了几分,朝他鞠了个躬。
“谢谢您!我想看一下我爸。”
曲图南眼神示意特助。
特助立马恭敬跟唐禧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前面引路。
唐钞被揍得看不出原本的面貌,身上多处骨折,正在被医生救治。
因为有曲家的照拂,医护对唐禧特别有耐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禧听出医生的言外之意。
——唐钞右腿的伤特别严重,有可能会瘸,还得看后期恢复状况安排手术。
唐家三天时间不到就遭受如此劫难,身体的残缺远没丧命那般糟糕。
唐禧舌头很重,重得说不出话。
她接了曲图南特助的电话,给唐妙打电话,告知家里的巨变。
唐禧今日算是见识到曲家人脉的强大。
医院里三层外三层被保镖守着。
医学泰斗来助力、曲家至亲好友们陆续前来。
密密麻麻的人比肩接踵,唐禧被挤到角落,难以靠近半步。
莫惊秋、紫茄、颜案倾看到新闻报道,才知道唐禧在高速出了车祸,急忙赶来。
三人围着唐禧东看西看,生怕她缺胳膊少腿。
“禧禧,哪里不舒服?”
“怎么会发什么车祸?身体有没有哪里疼?”
“去病房里躺着,走廊太挤了,饿不饿?”
唐禧强忍的委屈在此刻全部倾泻,一头扎进颜案倾怀里。
“我好疼。”
“我浑身都疼。”
“我的头好晕,想吐……”
“我好难过……”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大伤属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十有八九是被摔脑震荡了。
唐禧长这么大,从不知自己这般无能脆弱爱哭。
曲江宴生死未卜,她不愿意离开。
固执起来的人,无人拦得住,闺蜜们一直陪在她身边。
急诊室的门紧闭了十多个小时。
期间有医护人员进进出出,面色凝肃。
曲图南将至亲好友们劝回,态度礼貌,言行有度。
走廊回归清净。
曲江宴最终从急诊室送入IcU室。
主刀医生说曲江宴还在昏迷,情况危急复杂。
有生的希望,也有死的可能。
就看曲江宴熬不熬得过接下来的十小时。
曲令山背过身抹眼泪。
曲图南唇色泛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
“为什么会这样?”靳琦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廖医生,求您们救救我儿子!”
廖医生说曲江宴去年做过一次车祸手术。
“那次手术中,他切除过部分脾脏,脾脏是抵抗病毒的,加上这次重伤,送医也有些晚,肺部被病毒感染,进而引发多处高危感染……”
靳琦晕了过去,被送到病房里吸氧。
唐禧犹如当头一棒,险些晕厥。
闺蜜扶着她,七嘴八舌鼓励她。
“你别激动!曲江宴拼命护着你,别在这时出事。”
“曲江宴现在需要你,你坚强些。”
“禧禧别吓我们!”
廖医生说让重要的人进去跟曲江宴说说话,鼓励他努力活下来。
信念跟药物搭配使用,有时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奇迹。
唐禧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跑去,显然是想去。
曲家人也在同一时间看向她。
这是江宴用命救下来的人。
这一刻,没人敢怀疑曲江宴对唐禧的爱。
他用命去爱她,胜过爱自己。
唐禧穿着无菌服进了重症监护室。
曲江宴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医疗器械,无半点生气。
唐禧坐在旁边,想要摸一下他,都不知从何下手,相当拘谨。
曲江宴彻底失去意识时,还艰难对着她笑了下。
“小事而已,禧禧,不哭啊。”
唐禧甩了下头,两滴泪从眼眶甩落。
她轻轻抓着他左手的无名指,喉间苦涩无比。
“你之前不是说:如果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该有多好,那样我们就是青梅竹马,就没有后来那么多的挫折。”
“原来我们小时候真的认识。”
“你6岁时跟着你妈妈去c国,那时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跟我打招呼,说你叫曲江宴,让我喊你江宴哥哥,我喊了。”
“你过了会回屋,换了套你哥哥的衣服,出来又跟我打招呼,说你叫曲图南,你们是双胞胎。”
“你小时候跟现在一样坏,还问我更喜欢江宴哥哥还是图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