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门和青猿派两帮人一起往衙门大门看去,只见有个着黑色官服的家伙大剌剌从门里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小马扎。这家伙没下台阶,直接把小马扎往地上一放,坐下,从怀里掏出半个糖饼来。“继续继续,你们接着打,我就是看个热闹。”
两派人马都懵了,看此人穿着,是朝廷命官,但行为如此令人不解,一时间都收了动作。
严以琛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拍了拍衣服上的饼渣子,“打呀,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打了?刚才你们两家不是很威风吗?”
青猿派为首的那人率先发难,让人把那具尸体抬上阶梯。为首的舵主名叫柳霸,三四十岁的年纪,练的真像一只大猩猩。他也不怎么把官府的人放在眼里,怒道:“自我们青猿派报官已经近一个月了,我们的弟子越死越多,这已经是第八个,你们衙门的人全是他娘的废物。既然衙门抓不住凶手,那我们就江湖事江湖了!”
严以琛上前欲要掀开白布,左右两个弟子就围上来,不怀好意地看他。严以琛眼皮子都不抬,掀开布去看尸体,只见尸体脸色青白,胸口处有个被贯穿的血窟窿。严以琛一皱眉,在人身上开这么大一个洞,凶手的内力得多深厚?他魔宫倒是有几位可以做成这样,不过他们这些老魔头早就不参与江湖纷争,都下淮扬找乐子去了。
天一门的人也看到了尸体上的伤口,都互相看了看。领头的那个叫余威,后面有个弟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莫非…真的是探龙爪?”
余威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弟子识趣地退到后面去了。
柳霸斜睨着眼,看见余威的小动作,不无讥讽道:“据我所知,天一门天一老人的探龙爪可有方寸之内洞穿巨石的效果,肉体凡胎要是接这一下子,得是什么死状?”天一门众人脸色更难看了,骂又骂不出来。
严以琛看好了尸体,再把白布盖上。“都走吧,一周内给你们答复。”
“一周内?哈哈,你算是哪根葱…”柳霸话还没说完,有一块腰牌就已经怼在他脸上。
“看好,我,陛下钦命的中州大理寺少卿。青猿派与天一门在衙门外滋事武斗,扰乱纲纪,是为大不敬,如再逗留,均杖责五十,发三年苦役。”严以琛这话说得不急不缓,貌似是在宣布自己中午午饭吃什么一样。两派脸色都不好看,他们知道大理寺为皇帝掌御,在地方上可以与二等侯爵平起平坐,办案优先权极大,这回是碰上硬点子了。
余威一扬手,天一门众人回身离去。柳霸虽不甘心,但也不能和朝廷命官对着干,只得也让手下弟子撤了。
他们刚想把尸体抬走,严以琛一踩那担架,“哎,谁让你们把他抬走的?”
柳霸怒了,“我青猿派弟子,死后自然要风光大葬,留在衙门算是他娘的怎么回事?”
“急什么,你们派另几位死者还没下葬吧?一并送来。我要验尸。”还没等柳霸发难,他就接着说:“县令迟迟不能把犯人归案是因为他不敢惹你们青猿派,自然无从下手。大理寺不一样,出帝都以代皇威,陛下需要真相,那我们就得查到真相。”
柳霸看这年轻人那原本儒雅随和的气场变了,不知为何感到一阵不弱的压迫感,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竟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严以琛随机又切换到彬彬有礼的模式,一抱拳,“烦请这位大哥把其他几位枉死的青猿派兄弟也送来衙门,大理寺有最好的仵作,我严某人有把握在一周内把凶手缉拿归案。”
严以琛这话说得很大声,周围看热闹的一圈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一下把柳霸架上去了,不论是凭人情还是官阶都难以拒绝。他只得匆匆回了一礼,就要带着手下离开。
严以琛怎么能满意?把徐崇推过去,“徐兄弟,去给青猿派搭一把手。”说着冲徐崇挤挤眼睛。
徐崇已经很欣赏这位新上任的少卿大人了,一听让自己去“搭把手”立马明白他什么心思。他在大理寺干了有几年,看得出严以琛的意思是让他过去盯着点,确保青猿派把尸体运过来的同时,探一探他们派内有没有异常。
他咧开嘴朝少卿一拱手,就跑过去混进青猿派一行人中。此人极好结交朋友,天生一张笑脸脾气又好,一般人和他谈上一炷香的功夫就能称兄道弟,他去看着青猿派,不会太惹人嫌。
看闹事的人都走了,崔县令颤颤巍巍地出了大门,让手下把大门重新打开。崔县令虽然人不在帝都,但消息还算灵通,知道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不过他没想到严以琛新官刚上任,处理这种场面就这么淡定,一点都不害怕被江湖门派惦记。
严以琛当然不怕被江湖人惦记了,他是谁啊?魔宫少主啊。虽然大部分魔宫众老都各回各家了,但仍有一部分看着他长大的元老不放心,比如蛊婆婆。有这几十个曾经在江湖上翻云覆雨的老魔头在,他严以琛就算不动用功夫也不怕被人暗算了去。
崔县令刚想要把少卿大人往里边请,严以琛就转头往外面走。“崔县令,劳烦您县衙门几位把尸体都在仵作房里安排顺溜了,我先回酒店安顿一下,一会儿就回。哦,趁着这功夫,你顺便把那坏了的屋瓦修一修吧。”说完溜达着扬长而去了。
崔县令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县衙里哪来的破屋瓦。不过他也无可奈何,叫手下把那具尸体先抬进去,静候少卿大人的佳音。
严以琛沿着街巷溜达着,也不着急回酒店与林鹭他们会合,东瞅西看瞧着沿街有什么好吃的。不出一会儿,有个灰黑色身影跟在了他后面。严以琛一笑,拐进一条没人的小巷子里。
“麻大爷,有什么消息?”他回过身,笑眯眯对身后的人说。
这麻大爷就是麻子吴,早在严以琛到临水前一天就已经打探消息来了。麻子吴长得瘦瘦小小,把他往人堆里一丢都找不到他,练一身轻功夫,耳朵也好,最合适在人群里边打听事情。麻子吴蹦起来搓了搓严以琛的头,“小蛋蛋,这一身官服穿着挺合适嘛。”
严以琛无奈,魔宫的老人家都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还不是他两三岁的时候长得太福气,这些人撸习惯了。
麻子吴清清嗓子,坐到一旁的大木桶上,讲正事。“临水县里现在不止天一门外门和青猿派,还有不少门派都聚在这呢,具体是为了什么我还得再打听打听。这些江湖正派反正互相都看不顺眼,无非是因为三十年期限将至,要重新推举武林盟主。青猿派老大之前被天一老人揍过,算是有私仇,他门下也都看天一门的不顺眼,也是正常。”
“这是想借这事儿降低天一门的威信,把天一老人名声搞臭?”严以琛啧了一声,感觉这些江湖正派既麻烦又伪善。“那这命案呢?有什么线索吗?”
“昨天晚上青猿派刚死一个,在莲灯楼遭人暗算了。哦,莲灯楼是个临水的窑子,青猿派这帮家伙一到晚上就不干正经事儿,成群结队地在烟花巷柳找乐子。”
“麻大爷,你有打听到有没有什么目击者吗?”
麻子吴摇头,“没有,这事儿也奇怪,就算是隔山打牛也得显个形,这家伙是真的不显山不露水。而且吧,这死的人除了一个皇亲国戚,就都是青猿派的,你要是说这人和青猿派没仇,那也不可能。”
严以琛点了点头,一共八位死者,看来他是要一点点查过去。
“哦,还有一件事,你得知道知道。”麻子吴不知为何压低了声音,严以琛把耳朵凑过去。
“我那天在船上,好像看到天一老人的关门弟子上岸来了临水。据我所知,他可是尽得天一老人真传,说不定,是会探龙爪的。”麻子吴的语气有点不确定。
严以琛有些惊讶,“天一老人貌似就收了那么一个徒弟,听说当个宝一样,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临水?麻大爷,你怀疑是他?”
麻子吴嘟囔道:“我可做不得准,不过如果真是他干的,那小蛋蛋你可就有麻烦了。”
“他有多厉害?”严以琛问。
“额,据你爷爷说,和你之前差不离吧。”麻子吴这么回答他。
严以琛是当今江湖新一辈中的翘楚,论武学天赋,是绝对的天才,更何况他爷爷把魔道经尽数传于他了,在同龄人中鲜有敌手。这个天一老人的徒弟,竟然能让爷爷做出如此评价,定是不凡。严以琛要是没有被封住功法,倒是很想会一会这位天一门的高徒,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魔宫少主有力气也使不出来,这家伙最好别是凶手,要真是他还不好办。
“行了,小蛋蛋,我继续给你打听消息去,你在官府里可别让人瞧出端倪,不然那些所谓江湖正派又要喊打喊杀。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虽是不惧他们,不过你要查你爷爷的事情就有麻烦了。”麻子吴慈爱地拍拍他肩膀,严以琛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笑着送麻子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