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事情有些眉目了,众人就兵分几路。严以琛和叶渡清去刘思均、高钧府上问问情况,林鹭回仵作房实验杀鱼刀的威力。奕宁的身子刚刚痊愈,容易疲惫,陆骁先带他回叶府休息。
这时天色都暗下去了,叶夫人叫人准备了一桌饭菜,看陆骁和奕宁回来,就招呼他们上桌吃饭。
“咦?怎么就你们回来了?”叶胥岷坐下,问道。
奕宁说:“严兄和叶兄带着人去问失踪的两位商人家属了,费大人和林寺丞在官府,现在应该也吃上饭了。”
叶夫人给两个小辈夹菜,“这么忙呀,不按时吃饭怎么行?要是待会儿还不回来,就叫小福装点饭菜送去。天师傅也是的,一回来就和那位严师傅钻进书房里说话,到现在也不出来。”
这时奕宁和陆骁也觉得两个老头有些不对劲,避着人在悄悄研究什么呢?
叶夫人和陆骁都爱给奕宁夹菜,他吃饭又慢,不一会儿碗里都冒尖了。奕宁不能不给叶夫人面子,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努力的吃过饭,嘴里塞的满满的,尽力往下咽。
陆骁看奕宁这副样子,就不动声色地把他的碗拿走,换上一碗鸡汤。而剩下的大半碗饭菜,都被陆骁自己吃了。
奕宁喝着汤,给陆骁递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叶夫人看陆骁还能吃,又担心他吃不饱,转而给他夹菜。陆骁就这么硬塞下去三碗大米饭,把桌上的菜吃了大半。
饭吃完,两人都撑的不行了,揉着肚子在园子里头走一走,消食。
奕宁又累又撑,走了一会儿就坐在凉亭里叹气。叶夫人这时候端了些瓜果点心来,坐到他身边。
“奕宁啊,快给我讲讲,小严和我家醒儿,平日里都是怎么相处的?”原来叶夫人不是来投喂他们俩的,而是来打听自己儿子的八卦。
一说这个,奕宁就来劲了,从旁观者的角度,事无巨细地给叶夫人分析了一遍。严屹宽的身份他也不必隐瞒,想来叶夫人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必定不会在意。
叶夫人听的津津有味,一边听一边捂胸口,“哎呀,这两个孩子都是师出名门,旗鼓相当。我家醒儿啊,可从来没对谁这么上心过,我也没见他什么时候这么迫不及待地把朋友往家里带。”
奕宁一脸笑意,“叶兄平日里性子冷清些,不过遇上严兄嘛,就不一样了。”他还有点拿不准叶夫人的态度,试探着说:“叶兄到了这个年纪,夫人怕是要操心他的婚事了吧?”
“呵呵呵,我和他爹呀,就希望他找个足够喜欢的人儿,成亲也好,不成亲也罢,日子过的快快乐乐的就好。”叶夫人出身不差,当年嫁给穷小子叶胥岷,没少遭人议论。不过他们夫妻俩足够坚持,最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过的甜甜蜜蜜。所以他们也希望叶渡明、叶渡清两人能寻得好情缘,身份家世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喜欢呀。
见叶夫人如此开明,奕宁和陆骁就放心了,看来此次南下,那两个人说不定真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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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以琛和叶渡清同时打了个喷嚏,对视一眼。
“这是谁念叨我们俩了?”严以琛揉了一下鼻子,敲了敲挂着白灵幡的刘家大门。
等人开门的当口,叶渡清问他:“你饿不饿啊,都晚上了。”
严以琛的确是饿,不过还是一鼓作气把事情做完再吃饭吧,就摇摇头。
叶渡清从袖中掏出两块糖给他,“先垫垫肚子,事情做完,我带你去酒楼吃饭,吃鱼籽锅和爆炒河虾。”
听了这话,严以琛瞬间就高兴了,又大力敲了几下门。
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男子打开大门,问来者何人。严以琛把腰牌递到他眼前,“大理寺,来问问刘老爷的情况。”
听到是大理寺,男人也只好把门打开,放他们进来。从屋里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问中年男人:“何叔,什么人?”
“少爷,是大理寺的大人们,说来问问老爷失踪的情况。”刘家这丧事办了很久,何管家这些天很疲惫,低声说道。
“什么失踪,我爹他跟王叔一样,都是被歹人害了。”他一转脸就看到叶渡清,有些惊讶,“你不是叶家二少爷吗?怎么跟大理寺的人在一起?”
这年轻男子叫刘沫,是刘老爷的大儿子。叶渡清不怎么喜欢他,因为小时候这家伙总是纠结一群小霸王,去欺负穷人家的小孩,品行不好。
严以琛看叶渡清不爱搭理他,就说:“你怎么那么确定你爹是死了,而不是失踪了?”
刘沫冷哼一声,“哼,这不是废话吗,人不见了那么多天,一点音信没有,也没什么绑匪来要赎金,我爹他肯定就是没了。要我说,嫌疑最大的就是叶胥岷,他家的生意越扩越大,眼里已经揉不下我们这些沙子了。叶渡清,你回去问问你爹,是不是雇凶杀了人,把王叔、张叔和我爹他们投江里去了?”
叶渡清自己被骂是没什么所谓,但刘沫这时公然侮辱叶胥岷,他的眼神霎时就冷冽下来了,周围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刘沫看到叶渡清的神情,不由自主退了半步,还接着嘴硬:“怎么,敢做不敢当?要么就让这些大理寺的查一查,查个水落石出……”
严以琛看叶渡清快忍不住了,就直接打断他,“你们家这丧事办了几日了?”
何叔支支吾吾地说道:“自六月二十到如今,办了有七日了。这不,今天是老爷的头七,少爷要守灵呢。”
“呵呵,我记得你们老爷是六月十九失踪的,怎么,找人只找了一天,就办上白事了?你们到底是想不想让他活?”严以琛冷笑道。
刘沫一脸愤怒,正想与他理论,何叔把刘沫拉住,脸上神情不大自然。
严以琛自顾自进了灵堂,把棺材盖子一掀,“你们这丧事办的也好,尸体寻不到,也不在棺材里放两件衣裳做衣冠冢,真省事啊。”
灵堂里还有不少哭丧的家眷,听他这话,都面面相觑。严以琛已经知道了些刘家的门道,让手下几人搜查刘府。“都给我搜,着重搜查疑似凶器的物品,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他很少这么搜家,如此说话,就是让他们搞得乱些,给叶渡清出出气。叶渡清看他这副嫉恶如仇的面孔,此时也不气了,问他:“刘思均不会是假死吧?”
“我看就是了。”严以琛抱着胸监工,“那个傻少爷估计不知道,姓刘的管家一定知情。我等会儿把他带回去问问,不怕不招。”
叶渡清笑了一下,严以琛挑了挑一边眉毛,“小少爷别生气,咱不跟傻子置气。”
“我不气。”叶渡清看着越来越乱的刘家和气急败坏的刘沫,跟严以琛走出去。“还有高钧家,现在去看看?”
高家比刘家还乱套,他们刚进院子,里边就有个壮实的男人冲出来,扮鬼脸吓人。
两人差点没伸脚踹他,叶渡清仔细一看,拉住了严以琛,“这是高钧的儿子,叫高阳,他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一直这样混混沌沌的,像个小孩子。”
高阳傻笑着啃着手指甲,对严以琛伸出手。严以琛一看没法跟他交流,只能给了他一颗糖。高阳还挺好哄,拿着糖开怀大笑,走了。
自从高钧失踪,高夫人就以泪洗面,仿佛老了十岁。严以琛和叶渡清在屋里坐下,问高夫人高钧失踪前的情况。
“唉,自从王老爷、杨老爷和张老爷相继出事后,我家老爷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我和他说话,他要过好久才反应过来,晚上还时常梦魇。我心里觉得不好,果然就出事了。那天晚上他说睡不着,要出去走走,这一走就再没回来,老爷啊……”说着说着,她又哭起来。“我家里虽然有些银子,但没了主心骨,好多本家亲戚都想来分些遗产,更何况还有这么个可怜孩儿。唉,这叫我们孤儿寡母如何过啊……”
严以琛照例在高家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高家是做酿酒生意的,院落后面就是酒厂和酒窖,此时天黑沉沉的,那些大酒缸一个挨一个的排列着,莫名有一种诡谲之感。
“比起刘思均,我更相信高钧死于非命了。”严以琛这么评价道。
叶渡清同意他的观点,“这两个人都很奇怪,赵知府一定是派人去找了,但都渺无音讯,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正说着话,傻乎乎的高阳又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喊:“青蛙呱呱掉酒缸,青蛙呱呱跳江里!哈哈!”
听到“青蛙”这个名词,严以琛有些条件反射。他过去抓住高阳的胳膊,像逗小孩一样问他:“高少爷,哪有青蛙啊?我也想看青蛙,你能不能带我去?”
高阳看在严以琛给他糖吃的份上,小声对他说:“青蛙在死人肚子里,他们都在说呢,嘿嘿。在河里也有,酒缸里也有,青蛙洗澡,嘿嘿嘿…爹不让我说,我就说,我就说!”
他傻呵呵的,一直在重复差不多的话。除了得知高钧对此事讳莫如深之外,严以琛实在问不出什么。
高阳还在手舞足蹈呢,就看见叶渡清站在那,跑过去拉他手,“叶哥哥,高阳好久没看见叶哥哥了!”
因为智力有缺陷,高阳小时候也是被欺负的那个。叶渡清曾帮他解过围,所以高阳直到现在还记着他。
叶渡清也很久没见到他了,见他跟以前没什么分别,叹了口气,又塞了几颗糖在他手里。高夫人这时抹着眼泪出来,把高阳带了回去。
两人看着高阳蹦跳着进家门,都有些无可奈何。
严以琛的肚子叫了起来,他摸了一把身上的腰包,这回什么吃的都没了。叶渡清拉着他往城中心的方向走,那里还灯火通明,看着很热闹。
时间已经挺晚的了,但淮扬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上比白天还热闹,夜戏、杂耍、摆摊卖小玩意的比比皆是。几家装修豪华的酒楼灯火通明,还有人在门口站着等位。
叶渡清带严以琛来到最阔气的一家酒楼门口。门口的接待一见叶渡清,就喊了声“二少爷”,连忙带他们上楼上的雅间。叶渡清把特色的吃食都点了一遍,让严以琛吃个尽兴。
先上来的是几道精致小菜,凉拌的茭白和藕片清脆爽口,都是今日刚刚采摘的鲜蔬;莲子用蜜糖腌制过,在青瓷碟子里摆成个宝塔形状,清苦味已经被去除,只剩软糯清甜。
随后上来的是文思豆腐羹和蟹粉狮子头。豆腐羹入口一抿就化,又润又滑;狮子头里加的是货真价实的蟹籽蟹粉,肉感十足还添一份鲜美。
吃到这,严以琛就已经很满意了,接下来还有芙蓉鱼片、鱼杂鱼籽锅和河豚鱼生,当然也有酥脆的油爆河虾。他细细品了这几道江鲜,觉得淮扬这边的吃食很是精致,口味清鲜,浓而不腻,淡而不薄,保持食材的原汁原味。
叶渡清给他夹了个蟹粉小笼包,“河蟹快到季节了,过两日让他们送些大只的到家中,蒸了给你吃。”
严以琛夹了鱼片到叶渡清碗里,“别光顾着给我夹菜,你也吃。”
这位置可以看到夜晚静静流淌的淮江,两人一边吃饭,一边欣赏江上升起的明月,好不惬意。严以琛吃着吃着就又开始胡思乱想,听说淮扬这边的商人家境殷实,常招上门女婿,如此宝地,能当个赘婿也是不错。
吃饱喝足,两人溜达着回叶府。街上走来一群妙龄女子,手上都捧着莲花灯,往城西走。
不少姑娘都认出了叶渡清,三两成群看着他窃窃私语。也有一些姑娘注意着严以琛,互相之间拉拉扯扯地说笑话。
队伍中间有位穿黛紫衣衫的姑娘,看到叶渡清,拉着女伴走出来,喊了他一声:“清哥哥,你回家来了?”
这姑娘是淮扬府漕运总督之女沈玉思,今年就要十九岁了,生的亭亭玉立,面若芙蓉。她从小就饱读诗书,还爱骑马游猎,可谓多才多艺,淮扬不少富庶人家的公子都心悦于她。不过姑娘还没有要嫁人的意思,每有媒婆上门提亲,都遭拒绝。
叶渡清和她从小就认识,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看她与自己打招呼,就微笑着回答:“是,回家来住一段日子,也带朋友转一转。”
沈玉思打量了一下一旁的严以琛,问道:“这位公子面生,是清哥哥的朋友吗?”
叶渡清稍作介绍,说严以琛是自己的好友。沈玉思听到严以琛是大理寺少卿,明白了过来,“严少卿是来查那几桩疑案的吧?”
“没错,大理寺南下来查案,叶伯父和叶伯母对我们很是照拂,托他们的福,这几日都在叶府落脚。”严以琛和漕运官都不熟,想来叶胥岷经常做跨海的生意,应该与漕运总督有很多联络,叶渡清认识他的女儿也不奇怪。“姑娘们拿着花灯,这是要去做什么,是有什么节日吗?”
沈玉思笑了一下,“这是我们当地的风俗,清哥哥还没来得及给少卿介绍吧?每年荷花开前,未出嫁的女子都会在夜里到荷花苑放花灯,以祈祷接下来半年风调雨顺,花开富贵。”
叶渡清点头,“荷花苑那边是很美,等案子解决完,我们可以去泛舟。”
沈玉思看着两人,捂嘴轻笑。去荷花苑划船行舟的,最多的就是两情相悦之人。“清哥哥,后天是我生辰,爹爹给我在府上摆寿宴,你要不要来呀?”
“好,我会去。”叶渡清点头答应,不过他还不知道该送女孩子什么生辰礼物。
“那太好了,到时如果严少卿得闲,也欢迎来我们府上玩。好啦,我们要去放花灯了,后天不见不散!”沈玉思拉着脸蛋红扑扑的女伴,一路小跑追上姑娘们的队伍。叶渡清微笑着点了点头,和严以琛接着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