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严以琛就把昨天选的那身衣服穿上,去敲叶渡清的房门。
他敲了半天,里面没动静。推开虚掩的门,严以琛进去找了一圈,叶渡清竟然不在。
这人去哪了?严以琛哪都找了,就是没见叶渡清的人影。这时吉福路过,严以琛把他拉过来,问道:“小福,你家小少爷哪去了?”
吉福起的太早,还没醒神,打着哈欠说:“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吧,没见他在园子里。”
昨晚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去荷花苑划船的吗?怎么这人自己出去了?
严以琛琢磨了一会儿,叶渡清有可能是去买沈小姐的生辰礼物去了,毕竟他这个人很少失约,也不会不守时,从没干过放严以琛鸽子的事情。
想着,他就先去厨房找早饭吃,填饱肚子再说吧。
严屹宽起得早,这会儿也在厨房。碰上他,严以琛问道:“爷爷,你看见醒儿了吗?”
“没看见啊,你俩不一直待在一起的吗。”严屹宽这话说的有点心虚,“怎么,他人不见了?”
严以琛拿了一笼包子,一口塞了一个进去。“可不是吗,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不知道干嘛去了。”
陆骁起得也挺早,他来给奕宁拿早饭吃。和严屹宽对视了一眼,他撒了个很没水平的谎:“他可能先过去那边了,你要不,去荷花苑找他。”
“也是哈。”严以琛深陷表白前夕的憧憬和焦虑里,脑子不太好使,竟然真的信了他这话。“那我吃完饭直接去荷花苑找他。”
陆骁看着他端着一堆早饭离开,哑然,看着严屹宽,意思是:您孙子没事吧?
严屹宽揉着太阳穴,“傻了,已经傻了。等会儿咱们跟着去。”
陆骁点点头,去叫奕宁起床。奕宁听说叶渡清不见了,非常麻利地从床榻上爬起来,“走,跟上去。”
“早饭……”陆骁端着粥碗,跟在他屁股后面,瞅准机会往他嘴里塞了几口。李熊很迅速地备好车马,站在门口等,“拉倒吧,他吃不了几口。”
听了这话,陆骁摇着头放弃,在兜里揣了些点心。
严屹宽去把天一叫起来,“你徒弟不见了,你不找找?”
天一理了一下自己的银发,并不意外。“清儿遇到大事,都喜欢自己静一静,给他一点时间吧。”
“给什么时间啊,走吧,咱俩也跟着去看看,两个小孩可别感情破裂了。”严屹宽直接把他扯起来,天一衣服都还没穿好,拿脚把他踹开。
一炷香之后,严以琛怀揣一个锦盒,往城西荷花苑走。这一天天气极好,惠风和畅,有不少蜻蜓抖动着翅膀,上下穿梭。
荷花苑附近有不少情意相投的年轻男女,在树荫下面笑闹着。严以琛走了两圈,仔细搜索那个熟悉的身影,很可惜,并没找到。
严屹宽、天一、奕宁和陆骁四人躲在墙后头,透过花窗上的孔隙观察严以琛的动向。
“你们说,叶渡清会来吗?”奕宁轻声问。
天一侧立着,摇头,“不一定。”
严屹宽把他往下按,“你低调点,一会儿被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呗,我又不是……”话还没说完,他嘴就被严屹宽堵上了,他把嘴里那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个花卷,啃了一口。
陆骁一动不动站在那,对几人说:“等一会儿吧,如果叶渡清真不来,严以琛应该会离开的。”
严以琛站着无聊,蹲在一棵大柳树下,看着池中大片茂密的荷花荷叶。
已经有不少人下到池中泛舟,舟桨带起阵阵涟漪,惹得荷花轻摇。水面上有十几只小鸳鸯,成双成对游得很自在,时不时潜下去找食吃。它们“夫妻俩”还互相帮彼此梳理毛发,看着很是有趣。
严以琛看着这些斑斓的水鸟,从袖中掏出半个没吃完的馒头,掰成小块丢入水中。鸳鸯们划动脚蹼,争先过来抢食,水面上热闹起来。
就这么过去了快两个时辰,严以琛多次起身在荷花苑周围转来转去,但都没看见叶渡清的身影,失望地回到树下,继续等待。
奕宁藏在墙后,都快累死了,要不是李熊给他拿了个小马扎,他腿就没知觉了。“叶渡清真的不来了,他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哼,他从小就犟,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倒要看看这小子今天能在这等多久。”严屹宽也找个地方坐下。
天一早就跑到对面茶摊上喝茶了,对他说:“清儿想事情,就这么自己待着,短则几个时辰,长则好几天,你让你孙子回去吧,别再等了。”
严屹宽叹了口气,“我劝他有用吗?你还是不了解这孩子的性格。”
奕宁和陆骁想了一下,觉得也是。严以琛的确是一个不达到目的绝不放弃的人。想当初他苦学了一年,硬生生考上状元,就是为了混到大理寺里去偷一张镖对子,足见其毅力。
“要不你我去找艘船,到荷花池里盯着。”陆骁看奕宁都蔫巴了,适时提议道。
奕宁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就叫李熊在这蹲着,有情况随时汇报,他和陆骁坐到船上去。
李熊看见陆骁脸上那一丝诡计得逞的笑容,叹着气坐到严屹宽旁边。要不他是大将军呢,有计谋啊。
荷花池中更凉爽些,陆骁找了个静谧的地方,推船下水,用船桨轻推水岸,小船就这么漂到池中央。
奕宁把袖子挽起来,伸手去摘一朵荷花,轻轻嗅了一下那淡雅的清香。这时有只蜻蜓落到他手中的荷花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又忽然飞去了。
抚摸着荷花心柔嫩的花瓣,奕宁的神情很放松,嘴角不自觉的带着点微笑。陆骁慢慢划着船,眼神总落在他身上,周围映日的荷花都失了颜色。
享受了一会儿水面上的美景与微风,奕宁想起盯梢这回事来,“你往那边划一点,看不到严以琛在哪了。”
陆骁有点无奈,拨开两旁的荷叶,向刚才的方向划了两下。
“好了好了,看得见了。”奕宁转过身,用荷花荷叶遮了面孔,见严以琛还是孤身一人在那等待,叹了口气。
陆骁看到严以琛脸上落寞的神情,觉得他也挺惨的,早知自己早上就不说那句话了,把他骗来苦等,愁上加愁。
严以琛没看时间,不晓得自己等了多久。每每看到穿青衣或白衣人的背影,他心中就会燃起希望,可等走到近前,刚燃起来的那点火花就被浇灭。
叶渡清说的那个卖藕粉莲子羹的老婆婆挑着担子走了几趟,吃食已经快卖完了。严以琛其实很想吃,但脑海中浮现起叶渡清每次投喂他时那温和的神情和笑脸,就忍住不买。
老婆婆看这个俊后生可怜巴巴地在一旁蹲了半晌,还以为他是没钱吃饭,好心地送了他最后一碗藕粉,随后就收摊回家了。严以琛端着那碗藕粉,也没吃,看它一点点变凉掉。
陆骁划着船,在水面上转了两圈,对奕宁说:“到对岸去看看吧,有动静的话李熊会有反应。”
奕宁看累了,就和他下船去,到荷花苑别的建筑中走一走。
严屹宽和天一坐在茶馆里,一壶茶泡的都没味道了。天一望着那个荷花池边的那个年轻人,倒是对他又多了一分好感。与叶渡清亲近之人都看得出严以琛对他的感情有多浓重。
天一听叶渡清说了会盟最后的时刻,是严以琛解了禁锢,飞身下来救他,连一直隐瞒着的身份都不顾了。他当时觉得这是叶渡清情感上涌一厢情愿的说法,此时却真的相信了。
“还行吧?我家这小子。”严屹宽找店家换了壶新茶,重新倒上一杯。“其实他身上的一些东西,像他奶奶。”
天一收回目光看着他,“是吗。你已经有很多年没提起过她了。”
严屹宽的眼神有点失焦,“嗯…是……自从她去世,就很少提了。”
“你后悔吗?”天一也很久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问道。
“呵呵,宇文尚问过同样的问题,我后悔吗……这世上哪他娘的有后悔药卖,在一起的时候幸福,就很不错了。”严屹宽看着自己孙子,突然发觉脑海中爱人的形象有些模糊了,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天一“嗯”了一声,“你并没辜负她,她在最后的日子里也很开心。”
严屹宽点了点头,“我倒是欠你一句谢谢,那一阵子你没少出力。”
天一摇摇头,没再说话。他们相识那么久,那还是他第一次见严屹宽痛哭的样子。
等着等着,天色渐暗。严以琛心里冰冷冷的,叶渡清真的放他鸽子了。
他中午一步都没挪,还把半个馒头喂了鸳鸯,此时饿的肚子直抽抽,垂头丧气把那碗凉掉了、已经有些凝固的藕粉喝下去。
荷花苑里那些游人都已经结伴离去,奕宁和陆骁也回到一开始盯梢的位置。严以琛心里闷闷的,垂着头往外走。
他突然想到今晚有沈小姐的生辰宴,打起精神来。叶渡清放自己鸽子不要紧,他那日答应了沈小姐,一定会去赴她的约吧?
想到这,他向路人打听到沈家的位置,运起轻功冲过去。
奕宁看他一溜烟跑了,喊陆骁:“他跑了,快追!”
陆骁说:“现在坐马车可赶不上。”
“那怎么办?”
陆骁站到他旁边,说:“你做好准备。”
奕宁不明觉厉,“什么准备?”
下一秒,他的腰就被陆骁扶住,双脚离地,飞了起来。
奕宁吓了一跳,闭起眼睛抓紧陆骁的胳膊。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感受着屋檐上的晚风,觉得这样还有点爽。
陆骁跟在严以琛后面,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双手紧紧抓住奕宁,不让他掉下去。
奕宁被他带着飞,看他还挺轻松,都没怎么喘气,心道人和人真是有差距的。
严屹宽和天一自然也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这两位高手的轻身功夫已入化境,飞起来什么动静都没有。严以琛着急忙慌地跑去沈家,自然不会顾及身后有没有人跟着。
沈家的宅院很是阔气,虽然照叶府还差得远,但今日为了庆祝沈小姐的生日,家丁们做了不少装饰,看上去就令人雀跃。
严以琛没心思看门前那些花花草草,直接就想进去。门口的家丁把他拦住,“哎,你是谁啊?我们家大小姐过生辰,邀请你了吗?”
“严以琛,大理寺少卿,你们家小姐前几日邀请我来的,你不信就自己进去问她。”严以琛不耐烦地掏出腰牌,亮出来给他看。“叶家二公子叶渡清来了吗?他在哪?”
家丁看见大理寺的腰牌,就不好不放他进去了。“哦,少卿大人呐,您请进吧。叶家二少爷好像是来了,您进里边找找吧。”
听了这话,严以琛急吼吼地进去,在院子里找叶渡清。
今日来的宾客可是不少,一些是沈家的亲戚,更多的是年纪与沈小姐相仿的年轻人。那天与沈玉思结伴去放花灯的姑娘认出了严以琛,鼓起勇气上前和他打招呼:“见过少卿大人。”
还不等她自我介绍,严以琛就抓住她的手,吓了她一跳,“姑娘,你可知道叶渡清人在哪吗?”
“呃…知道的。叶公子他刚才和玉思进屋去了。”姑娘看着他那张英俊的面孔,脸都红了。
严以琛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了。“多谢多谢!”话刚说完,他就走进厅堂中去。
还没完全进入厅堂,严以琛就听见琴音箫声应和而鸣。他一听就知道是叶渡清在抚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厅堂中央,叶渡清抱着把蕉叶古琴,垂首弹奏。一旁的沈玉思吹起洞箫,衣袂飘动。他们周围或站或坐,聚集了一群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观众纷纷叫好。沈玉思收了洞箫,笑着对叶渡清说:“清哥哥,你的琴越弹越好了。”
叶渡清对她笑了一下,“你也是,气息较以前更平稳,我教你的含气法子,你一定有所练习。”
沈小姐扶着他的肩膀,说:“那是自然,清哥哥教我的是好东西,你可是天一老人的徒弟呢!”
严以琛在那站了许久,叶渡清早就该看见他了。可此时叶渡清眼中全是沈玉思,全然没往这边瞥一眼。
旁边三两站着的人们议论道:“沈小姐和叶公子真是相衬呐,一位是漕运总督独女,另一位是首富之子、武林至尊的高徒,正可谓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我看啊,是一桩好姻缘!”
另一个人也说:“可不是吗!沈小姐此前一直拒绝别人提亲,估计就是有心上人了,我看呀,八成就是小叶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