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坐着马车回到了小院之前,一路上他不时将一侧的帘子掀开,就见外面萧瑟荒凉的模样。
放下帘子后回想着那街道上的模样,一股悲凉自内心而来,老人叹了口气,估计自己院子里面也是一片狼藉的了,不过可以在乱世之下保全性命,就已经算是幸运了,不应该奢求太多的。
只是当他敲开那房门时,却见一张张带着湿润气息的床单正随着微风摇曳着,遮盖住了院落中正在洒水压尘的少年。
院落中虽然确实少了好多东西,但是意外的整洁,就连房间内都尽量配齐了家具。
温老当然不会认为是那些灾民看自己年老,可怜自己而不来祸害他的院子。
显而易见的,这是菖蒲在他没来之前整理的结果。
“辛苦了。”
温老看着菖蒲熟练的从后面的马夫手中接过了他的行李,用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柴火还没来得及添置,我就点了酒楼的家常菜,过一会大概就到了,师傅记得给我报销。”
菖蒲笑着看着老人入了房门,他则是反身将门关上,随后提着行李安放在了屋内。
“行。”
温老抚摸着那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这院子里面唯一没有被换掉的门框,一时间百感交集。
菖蒲在下午再次回到百草堂时就遇到了一个意外的来客,那个之前在染房看见的,独自带着母亲尸体进来安葬的男孩。
男孩此刻拿着抹布耐心的擦拭着桌面,此时徐牧不在,店内只有杜仲一人。
菖蒲离开前给他布置了课业,随后就让其暂且看着店面,若是有人来看病就让他晚些再来,若是着急也可以去温老的院子里寻他。
“师兄,他说他是大师兄买来的。”
杜仲看见终于有主心骨来了,立刻跳下了比他还高的凳子,迈着两只小短腿跑到了菖蒲的身边。
“黄柏?”
菖蒲一脸的问号,先不说师兄买一个小孩有什么用,就是心软了买了一个,不应该带走吗,留在这里干什么。
菖蒲带着疑惑看向了那个男孩,男孩也看到了菖蒲,他立刻就认出来了菖蒲,只是似乎是惊讶于命运的巧合,男孩愣了愣后才来到菖蒲的身前。
“我是黄柏先生买下来的,我听他说老爷已经走了,我想问一下老爷去哪里了。”
“他什么时候买的你,不,应该说他为什么要买你。”
菖蒲在联想到男孩见到他时带着的那具属于他母亲的尸体后就大概猜到了原因,估计是黄柏救了但是没救活,然后这小孩就将自己卖给了黄柏
这倒是说得通了,毕竟黄柏那段时间救人根本就没有收过诊费,男孩卖身一说估计根本没有被黄柏放在心上。
这也就可以说明为什么黄柏根本没有和菖蒲谈这件事,也没有将人给带走。
毕竟正常情况下都是拿到了卖身契的主子着急将卖了身的人给束缚在手中,少见有刚卖了身然后急着找卖家的。
“你签卖身契了吗?”
菖蒲大致确定了事情的经过,心里面也就有了主意,让这小孩去找黄柏显然是不可能的,一来黄柏是要去远游,带个小孩必然会多了许多麻烦。
二来他现在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黄柏,对方只是给了他一个大概的目的地,自然不可能将这孩子送回去,再者就是真的有了位置,一路上颠簸菖蒲感觉对方够呛可以活着到达。
既然师兄大概是忘记了这档子事,也没有真的卖下男孩的想法,他只要让对方认为自己已经自由了就行了。
“签了。”
男孩点了点头,看见终于有可以管事的人到来,他眼睛立刻亮了亮。
“那卖身契呢?”
见菖蒲伸手讨要卖身契,男孩顿时一脸的疑惑,这卖身契不应该是买家拿着的吗,谁家老爷会将卖身契给下人保管?
“没有卖身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师兄买来的,没有的话你就走吧。”
菖蒲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没有卖身契就可以离开了。
“但是……”
“他去远游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你找不到的,他也没和我说买了你的事情,你既然无法证明自己被他买了,那么就不能留在这里,所以赶快走吧。“
男孩闻言愣了愣,随后也读懂了菖蒲话里面的意思,只是就在他想要谢谢菖蒲时,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一个从外面而来的身影。
那个当初将药材全部带走的人,真是太巧了,这是命运的旨意吗?
男孩眼中的光彩动了动,随后微微偏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进来之人的模样。
“他是谁?”
徐牧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男孩,这男孩手上拿着抹布,手中提着店里面的木桶,显而易见不是店里面的伙计。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菖蒲不愿意做店里面的杂活,故而雇佣了一个小工,因而他并没有询问男孩,而是将矛头指向了菖蒲。
“我叫白珩,我听大家说百草堂的徐掌柜是这里最好的大夫,想要来拜师,您知道徐先生在哪里吗?”
男孩知道自己的优势就在于自己识字,并且会写字,他介绍的同时快步到了柜台上,摘了一只笔,随后于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珩无颜色,垂棘有瑕累的白珩。”
徐牧看着字面上那清瘦的字迹,至少要比才开始练字的杜仲要好多了。
“先生,我,我家里面的人都走了,父亲走之前和我说,百草堂的徐掌柜有本事,可以投靠学得安身立命的本事。”
徐牧眼神闪了闪,他是个人精,又怎么不知道这小孩在拍自己的马屁,不过这马屁听着还怪舒服的。
“拜师要有拜师礼。”
徐牧已经起了收下这小孩的心,只是拜师礼终归是要收的,要不然岂不是坏了规矩。
男孩面色一垮,随后就站在那里开始落起了小泪珠,他一边哭一边用袖口擦着泪水。
“家里面原本还有点积蓄,只是路上颠簸,匪患众多,都给散出去了,父亲说让我不要惜身,若是先生愿意,小子愿意签卖身契,只求可以有个安稳的地方。”
男孩一边哭一边抽泣。
徐牧估摸了一下,确定这火候也到了,就上前一步扶住了男孩,亲手给他将那泪花擦去。
“我倒是愿意收下你,只是历来学艺需有拜师礼,否则会遭外人说道。”
“师傅我懂,卖身契是我自己自愿签下来的,不怪得别人。
您给我这个机会,我还要感谢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