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登平的发小名叫何修宜,身材高大,衣着得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陈登平让他换上了自己的纯毛华达呢中山装、同色西装裤和九成新牛皮鞋。
此外,陈登平还一再强调,何修宜长相多么多么俊美。
然而,当盛思源在乌泱泱的人群中锁定了某个人——此人的身形、衣着与陈登平所描述的完全一致——却觉得他离俊美还有一段相当遥远的距离。
再用余光仔细一瞄,好吧,人家只是瘦得脱形,颧骨突出,显得有些尖嘴猴腮的,再加上脸色灰黄,给人感觉就整个一猢狲形象,可五官还是端正的。
大概可能也许……曾经俊美过吧。
外貌协会的骨干成员盛思源心情复杂,缓步走了过去。
此时此刻,何修宜的心情也很复杂。
就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他就可以登上开往海东省的列车了,没想到临上车前功亏一篑,竟然被人堵截住,当做盲流抓进了收容所。
还没等他从打击中彻底醒过神来,他就不得不排队接受户籍警的盘问。
真实的户籍信息肯定是不能透露半分的,没办法,他只能现编一个——他告诉户籍警,他来自西北的某座小县城。
虽说是现编的,但也不是凭空捏造,他还是有一定依据的。
在农场劳教时,同寝室的二十几个人中有个西北人,那人的铺盖卷就摆在他的旁边,平日里两人还挺谈得来。
有一天,那人在当地工作的表哥受那人的父母所托,前来探望表弟。
表兄弟俩感情挺好,表哥足足逗留了三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三天里,他有意无意的听了不少表兄弟间的对话内容。
其中,表哥就反复提到过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据说,他那弟弟不过是被家中老母数落了几句,便气不过,离家出走了,至今杳无音信。
刚刚他告诉户籍警的户籍信息,便是那个弟弟的信息,乃至于被问及在外游荡的理由时,他说的也是与家人口角,一时不忿,离家出走。
因为与那西北人同住了大半年,他学会了不少西北方言,接受盘问时,话里有意带了点出来,那户籍警听了,似乎相信了他的那套说辞。
话说,江陵的户籍警办事严谨吗?是否会对盲流口述的内容逐一核实?
要是核实,发现我与那弟弟的年龄、身高和长相等不一致怎么办?又或者是,那弟弟他已经回家了,那岂不是彻底完蛋?
再者说,即便他很幸运,这次能够蒙混过关,可他肯定是无法回那个编造出来的原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去北方农场参加强制劳动。
劳动,他不怕。在劳教农场里待了大半年的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肩扛不动、手提不得的学生仔了,如今的他什么苦都吃得。
可问题是,一旦进了北方农场,至少要在里面干满三年。三年期间,不允许外出,也不允许家人前来探视,换句话说,要过三年与世隔绝的日子。
他怕,他怕三年之中家人会被他牵连,他怕三年之中养父会遭遇不测,自己连养父最后一面都见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