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帝听完这一长串,结结实实的意外了。
宰相被爆出有个私生子,这事儿其实可大可小,全看帝王是否深究。若不想,顶多就是斥责几句,象征性的罚俸了事。毕竟这确实只是私德有亏,若要计较,那科举舞弊案都可以栽到他头上。
可如今涉及刺杀公主,那就等同于造反。
刘从英无论往日政绩如何,这都是死罪。
“宣严守义。”
文宣帝端肃了面容,“太华,你先坐下,待朕查明真相,一定给你个交代。”
“谢陛下。”
谢京辞在一旁坐下等着。
文宣帝又对苏启明道:“苏卿一走数月,想来也思念家人,早些回去吧。你此番迎回公主有功,待查清舞弊案后,再行封赏。”
苏启明忙跪地谢恩,说了一番谦逊之词,便告退了。
文宣帝瞥向一旁的谢庭煜,想起方才淑妃说的那句话,又见女儿对自己冷淡,心中不是滋味,便道:“老七,你去给你母亲请安吧,她正挂念着你。”
“是。”
谢庭煜行礼告退。
谢京辞心道这男主人设倒是挺符合系统所说,刚正,没啥心眼儿。
就这还想当皇帝,没被人弄死八百回那都是光环庇护。
外人都走了,徒留不熟悉的父女两人。
文宣帝瞧着女儿那张和发妻相似的脸,想起苏启明发回来的消息,既气恼又心疼。
“阿辞,从前是朕失察,让你流落异国,吃了许多苦。你放心,以后父皇一定好好补偿你。你的公主府是按照亲王规格修的,地位也与亲王等同。赐富庶洛州给你做封地,另外还有两千府兵。若谁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朕,朕一定给你做主。”
谢京辞没想到这便宜亲爹还挺大方。
破系统说他对自己的发妻是真爱,帝王的偏爱向来都慷慨大方。
嘉平帝那狗渣男不止弄了个生死两皇后,还越过了嫡长子封了心上人的儿子做太子。对比起来,文宣帝对自己这个女儿的偏爱确实不算什么了。
不过她也看出便宜亲爹对自己心存愧疚,有意补偿。
为了不辜负亲爹满满的父爱,那必须要得寸进尺!
于是她淡淡一笑,“多谢陛下,苦不苦的,终归都已经过去了。只是儿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恩准。”
文宣帝见她虽依旧没改口,但语气已经较之前缓和了许多,忙道:“你说,不论什么要求,朕都会满足你。”
我想要你的皇位,你给吗?
谢京辞差点想翻白眼,好在忍住了,仍旧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儿臣当年流落北昭,一路上多亏孙嬷嬷忠心相护,否则儿臣怕是早已命归西天。请父皇赐她诰命,奉养天年。另,儿臣的养母沈氏,多年来对儿臣视如己出,恩重如山。可惜她遇人不淑,死后连块像样的墓都没有,实在凄凉。望父皇以公主养母的身份给与追封,也算儿臣尽一份孝道。”
“这不难。”
文宣帝答应得很干脆。
孙氏护主有功,忠心耿耿,赐诰命,荣养余生是应该的。
沈氏虽名声有瑕,到底也是个可怜人。且又是女儿的养母,女儿想要尽孝,正说明她有情有义,做人不忘本。
文宣帝很开心。
“朕这就封孙氏为一品诰命,赐府邸,赏黄金百两,锦缎二十匹。朕知道你同她感情深厚,若想留她在公主府养老也可。至于沈氏,她已身故,不便赐金银。便也追封一品诰命,朕再让钦天监选一块风水宝地,你给她立个衣冠冢,以后清明除夕香火祭拜,也算宽慰她的亡魂,如何?”
“多谢陛下。”
谢京辞还是起身行了礼。
沈氏被秋仲卿当做金丝雀圈养了十多年,可能她早已不在意,可谢京辞总记得她的愁苦无奈,记得她的悲伤绝望。她寄人篱下,飘零又短暂的一生,死后三载才终于见了光。
这个时代,女人死后,墓碑上是没有名字的,只有x氏之墓。
但谢京辞记得她有个很美丽的名字。
——沈知韫。
这个名字,将会在写在史书上,不仅仅只是公主养母。
她要后世知道这个女人,一个活在男权下,无法选择自己命运,却史书留名的女人。
以此为例,打破女人为男人附属品的桎梏。
拥有自己的姓名,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利,而非男人的专属特权。
文宣帝未曾察觉女儿的‘野望’,他瞧着女儿开心,也十分愉悦,又问起她在北昭那些年的生活。谢京辞便随意说了几句,比如养母身体不好,但不敢随意请大夫,她便熬夜苦读医书。在那窄小的宅子里待久了,偶尔想要出去透透风,必须改装。姜黄水的味道不好闻,回来后要洗很多次。
秋仲卿对女儿的要求是知书达理,温柔端庄。
所以她只能偷偷习武。
养在外头见不得光的女人,会遭遇到多少恶意,是无法估量的。
她得有自保以及保护母亲的能力。
因着秋明瑞的缘故,沈氏同秋仲卿生了嫌隙,生活便十分艰难,冬天连汤婆子都烧不起。沈氏病得起不来床,也没钱买药。
于是她还得想法子赚钱。
她一个外室女,自然不能像正经大家闺秀那样有夫子授课,笔墨纸砚也是很贵的。
最难的时候,沈氏教她写字都是用树枝在地上写。
所以她的书法一直不太好。
文宣帝听着这些,心中又酸又涩,恨不能把秋仲卿从地底下挖出来千刀万剐。可他又清楚的知道,女儿之所以流落在外,到底也是发妻之过。
谢京辞并没有说太多。
那些事是真的,但也不完全真。
武功和医术,都是她前世学的。她装作从头开始学,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越是表现得淡然,文宣帝就越愧疚心疼,给与她的补偿才会越多。
所以委屈不能一次性倒干净。
一声通禀及时打断了她。
“陛下,秦将军已押送怀庆前知府严守义以及乡试舞弊案一干人证等在殿外,可要宣召?”
文宣帝从绵绵无尽的心疼里短暂的走出来,道:“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