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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泱泱一大群人走进来,跪了一地。

秦少元抱拳,“罪臣严守义带到,请陛下处置。”

皇帝还没有亲自审理过案子,今天可算是头一遭。

谢京辞起身,“陛下,这些都是人证。被害者纪青云的妹妹,娄夫子的妻儿,以及杀手。另外严守义的师爷和管家以及被收买的仵作都已由新任李知府收押,想必已呈了奏报。”

文宣帝点头。

“朕已经看过。”

纪青姝适时的磕头,“请陛下为枉死的家兄和娄夫子做主,还亡者公道。”

娄夫人也带着两个孩子磕头哭泣。

文宣帝顿觉有些头疼,他看向跪在地上的杀手。

“他们可招了?”

谢京辞道:“他们都是死士,咬死不招。”

文宣帝便道:“那就不能认定此事与丞相有关。”

谢京辞笑一笑,“那可未必。”

文宣帝疑惑,“何解?”

正在此时,太监来报,“陛下,德阳长公主求见。”

德阳长公主,就是刘从英的妻子。

谢京辞原就没指望死士嘴里能吐出什么来,只要把这些人带到御前,背后之人自己就会露出马脚。

文宣帝也立即反应过来,沉吟片刻,“让她进来。”

德阳长公主年近花甲,头上已见白发,面容肃重庄严,下拜行礼时头上珠翠未动分毫。

“参见陛下。”

文宣帝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还敢来见朕?!”

德阳长公主顿时心中一个咯噔,立即跪下,“陛下,冤枉。”

“你冤什么?”

文宣帝瞧她这副模样心就凉了半截,根本无需再审。若是平时,他兴许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可方才听了女儿说起曾经受过的那些罪,回国途中又遇刺,到现在都不肯叫他一声‘父皇’,心头火气便怎么也压不住。

“你身为长公主,平时嚣张跋扈也就算了。可太华是你的侄女,她还得叫你一声姑姑,你竟这般容不下她,还要派杀手去杀她。到现在你还敢喊冤?!”

跪在一旁的杀手:“?!”

不是,我们什么都没招啊。

然而现在没他们说话的余地。

德阳长公主听了这话脸色骤变,一心只以为败露,额头浸出冷汗来,也不敢再分辩,转眼就换了一副哭腔。

“陛下,我同太华无冤无仇,又岂会下此狠手?”

“还敢狡辩!”

文宣帝怒目而视。

“陛下!”

德阳长公主凄声道:“当初皇考替我择婿,选了探花郎刘从英,说他满腹才华,品性高洁。可成婚多年,却夫妻情薄。陛下只知我嚣张跋扈,又怎知我心中苦楚?”

文宣帝板着脸不说话。

德阳长公主继续哭道:“后来我得知刘从英年少时与一个青楼艺伎杜宛秋相恋,哪怕是同我成婚,心中也一直念念不忘,故而一直待我不过尔尔。”

严守义抿着唇,眼瞳黝黑深沉。

文宣帝看了眼一脸默然的女儿,没吭声。

德阳长公主提起伤心事,哭得倒也有几分情真意切,“原是旧时往事,我也不想再计较。谁料他与那伎子还有一私生子!这不是在打我的脸么?”

她恨恨看向严守义,“我怎能让他存活于世?刘从英负我,尚且算家事。可一旦此人进京问罪,供出此事,岂非要叫全天下人看我的笑话?我身为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岂能受此羞辱?”

文宣帝听她这般哭诉,也有些心软。

“那你也不该迁怒太华。”

“我没有迁怒任何人。”

德阳长公主听他语气知道此事有转圜的余地,泪水更是扑簌簌往下掉。

“我只想杀严守义,反正他也是死罪,死在哪里不都一样?何必叫他活着来扎我的心?陛下,我虽有错,却也情有可原啊。至于太华,我从没想过伤她,我愿向她赔罪。只求陛下体谅我多年苦楚,不要再深究此事。”

她说完,直接朝着谢京辞磕了个头。

那叫一个能屈能伸。

谢京辞在她开口前侧身躲过,微笑道:“长公主是长辈,可不能跪我,要折寿的。”

德阳长公主一句话哽在喉咙里,险些没绷住面部表情。

眼见文宣帝犹豫起来,谢京辞暗骂他窝囊,高声道:“陛下,严守义纵然有罪,也该交由有司处置。堂堂长公主,竟出此暗杀之举。若非此次侥幸躲过,他真的死在半途,儿臣要如何交代?岂非还要落一个看押不力的罪名?长公主虽其情可悯,却也其罪难饶。”

德阳长公主气恼,“你我本是同宗,都是女人,何苦这般为难于我?”

“长公主不也在为难一个死人么?”

谢京辞冷声道:“私生子是杜宛秋一个人能生下来的么?伤你颜面的是你的丈夫,让你受辱的也是他。你是长公主,天潢贵胄,金枝玉叶,但凡有半分骨气,早该将那个男人一脚踢开,发配流放,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祸根。可你是怎么做的?扶持罪魁祸首步步高升。如今又为保他名声,堂堂长公主,不惜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杀手灭口,还要费心为他遮掩,找出那许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德阳长公主不料她如此巧舌如簧,又急又气,怒道:“你当和离这么容易?我身为天家公主,自然…”

“公主怎么了?”

谢京辞打断她,“我在北昭有一好友,也是天家公主。她的驸马,好巧不巧曾是我名义上的堂兄,二人夫妻失和,成婚不过数月,她大着肚子,照样敢入宫请旨和离。任凭多少风言风语,她充耳不闻。孩子随她姓,入了皇家玉牒,生来就是郡主。那个男人被发配流放,与她们母女再无干系。”

德阳长公主瞪着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谢京辞面不改色,“你是公主,他刘从英再是当朝宰辅,在你面前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如今私德有亏的是他,丑事败露丢脸的也是他。你就算心中怨恨,首先报复的也该是他。如今你跪在这里,口口声声说着不甘受辱,字字句句却都在为他开脱。”

德阳长公主也算口齿伶俐,如今被她一通抢白,震惊之下竟一时无言以对。

谢京辞居高临下,语气冷漠,“你说你婚姻凄苦,苦的是什么?苦的是你的驸马心有所属,你不去怪他,而是怪那个被他抛弃的女人。你真的苦么?我看你是乐在其中,并且很享受用自己的权利去针对弱者。”

德阳长公主心里那根弦突然就断了,她瘫软在地,摇头否认。

“不、不是的…”

谢京辞目光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几个杀手,突然说:“其实他们什么都没招。”

德阳长公主悠然瞪大双眼。

谢京辞平静道:“刘从英自己弄出个私生子来,如今又闹出了舞弊案,他怕连累自己,却让你去替他收拾残局,就是因为你是长公主,是陛下的姐姐。你只要在陛下跟前哭几句心中苦楚,陛下手足情深,自是不会责怪。届时传出任何闲言碎语,自然都得你来背。”

“至于那个男人,从头到尾清清白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德阳长公主浑身颤抖。

谢京辞慢悠悠道:“如今,你还要护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