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帝让谢京辞回去养伤,但她根本没时间。
招募女兵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个时代女子一出生就被规训,思想固化,很难挣脱枷锁。最可怕的是,来自于父母亲人丈夫儿女的打压。
身边到处都是不赞同的声音。
就像她在北昭时争取女学,政令是下去了,可响应者不过寥寥。
倒不是说所有男人都狭隘自私不许女人开智,但作为规则的受益者,的确是绝大部分男人都很难接受女人强大。
他们害怕被菟丝花吞噬。
开放女子参军,比让女子更读书更可怕。
她必须趁热打铁。
等她养好了伤,这事儿过去了,皇帝没准儿转头就忘。
所以她一回公主府就钻进了书房。
首先要推广女户,只有自己能当家做主了,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未来。
其次军户福利。
这一条是针对所有军户。
比如军人的孩子可以免费入学,到了年龄就退役。
既能壮大军队,还能让更多民众开智。
一举两得。
她忙到半夜,绿鸢送来夜宵。
“殿下,您自从回来就没吃过东西,夫人她们都担心您。”
谢京辞也的确饿了,倒也没有矫情,闷头就开始吃起来。
“你回去休息吧,我今晚就在书房睡了。”
绿鸢蹙了蹙眉,小声劝道:“您身上的伤还没养好,祝姑娘说了,不宜太过劳累,这些事情明天做也是一样的。您从前不常说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虽然她也不懂‘革命’是什么意思。
反正公主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放心吧。”
谢京辞抬头对她笑笑,“我很惜命的。”
夏荷用自己的命换她活着,她当然要更珍惜。
绿鸢没再说什么,轻声退了出去。
林玉芳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忙问:“怎么样?”
“夫人放心吧,公主有分寸的。”
绿鸢多少还是了解自家主子的。
林玉芳稍稍松了口气,她就怕谢京辞因为夏荷和冬雪的死走不出来,“眼下虽然开春了,但晚上还是有些凉,她本就怕冷,你们多注意些。”
绿鸢点头。
殿下受了伤以后,比从前更怕冷了。
第二天,一个意外的人登门拜访。
“谢京初?”
谢京辞跟这个妹妹不太熟,主要平时也不怎么见面,话都没说过几句,谢京初好端端的干嘛突然来找她?
不过来者是客,不好怠慢。
“让她去湖心亭吧,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是。”
谢京初在湖心亭没等多久,谢京辞就来了,她起身行了个礼。
“长姐。”
“坐吧。”
谢京辞颔首,先坐了下来。
谢京初有些局促,双手交握在腹部,抬头看谢京辞一眼,别扭道:“听说你在战场上受了伤,我就是过来看看。”
谢京辞嗯了声。
“谢谢。”
谢京初莫名哽了下。
她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同这位长姐相处,真论起来,谢京辞把鲁王弄下台,从立场上来说,她们俩还算有仇。
可她也不是全然不明事理之人。
母亲说的话,她也懂。
真正要对付鲁王的,是皇帝,谢京辞不过只是一把刀而已。从前或许心中有不甘,这么久过去,她也渐渐释然。
今天来也不单纯只是探病。
谢京初喝了口茶,犹豫半天,才说道:“你府上那位纪姑娘,就是你从怀庆带回来的,听说现在做了女夫子?”
谢京辞虽疑惑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点头。
“嗯。”
谢京初抿了抿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谢京辞看了她半天,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京初对上她的目光,莫名躲闪了一下,可想起纠缠她的梦境,她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了。
“她是赵家的女儿,就是信王妃…”
“你怎么知道的?”
谢京辞打断她,目光凌冽而探究。
谢京初又缩了缩。
谢京辞气势太强了。
“说吧,你还知道什么?”
任何秘密都有见光的那一日,既然瞒不住了,便顺其自然。
谢京初嗫嚅了半天,小声说:“我做了一个梦…”
她也知道这个理由很蹩脚,梦中所见怎能当真?可梦里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她甚至能够切身体会到梦里那种压抑窒息的绝望。
谢京辞先是怔愣,倒也没有太过惊诧。
毕竟她脑子里还有个破系统。
看来谢京初是觉醒了记忆。
就很奇怪,这个世界的女主不是纪青姝么?为什么觉醒的不是她?或者那个没什么用的男主觉醒也行啊。
原着里,谢京初就纯纯一个悲惨炮灰。
难道是因为她改变了原本的和亲剧情,避免了谢京初的悲惨命运,能量守恒失控?
谢京初别别扭扭,磨磨唧唧的说完了自己这半年来的梦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些梦,但就是有种感觉,好像那就是我原本该经历的人生。我知道怪力乱说之说不可信,可…”
“或许那就是真的。”
谢京辞没说自己穿越的事,倒不是怕吓到谢京初,目前来看这姑娘接受了梦境的淬炼,接受度应该还挺高。
主要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她和谢京初没那么熟。
“青姝确实是纪家的女儿,不过她并不想回去。”谢京辞简而言之,“所以请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
谢京初顿时有些无措。
如果梦中所见都是真的,那谢京辞可是她的大恩人。大恩人对她说‘请’这个字,就很让人受宠若惊。
“不、不会的。”
谢京辞突然发现这个妹妹有那么一点可爱。
转念一想,她今年也才十六岁。
还是个孩子。
便也就释然了。
“那就好。”
谢京初又看看她,犹豫着问道:“那信王大婚,你会去吧?”
毕竟按照梦里的情节,原本的信王妃,应该是纪青姝。
“当然要去。”
她这么一说,谢京辞才想起来,谢庭煜的婚期要到了。尽管关系不咋样,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既然参加婚礼,就得准备礼物。
谢京辞没空,这些事都由林玉芳安排。
关于推广女户,和建女军的奏折,她已经递上去了,不出意外,朝中反对的声音很多。
谢京辞又开始了舌战群儒。
突厥灭了,扩张版图的同时也要接纳异族人口,民族大融合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中原人对异族人有着本能的排斥和憎恶。
没办法和他们和平相处。
可作为君主,要顾全大局,总不能将异族人口全都杀光。
谢京辞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可以让原突厥的百姓迁到南方,鼓励通婚,经商,入学。游牧民族能存在那么久,他们的文明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阿史那?木仁说过,草原女子都会骑射。选出佼佼者,和我们的将军一起训练女兵,假以时日,一定能组建出一支强有力的女子军队。”
文宣帝考虑了两天,就答应了。
谢京辞又趁机把懂得机关之术的绿鸢塞进了军器监。
红萼坚定表示,“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公主。”
谢京辞摇头,“我早说过,你们不是我的奴仆,没有义务将一生都奉献给我。夏荷和冬雪都没了,我不能自私的把你和绿鸢永远困在我身边。以前没有放你们出去,是觉得你们年纪小,都还是孩子。可你们跟着我,天天给我端茶倒水,倒是埋没了一身的本领。”
红萼眼眶微红。
“若没有公主,奴婢早就死了,哪里来的什么本事?我们四个自小同您一起长大。冬雪和夏荷都走了,就剩我们两个。”
谢京辞笑笑,“你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更灿烂的人生,我不该成为你们的全部。况且,我也没有要赶你们走啊,只是换种方式而已,让你们能够更大程度的实现自己的价值,这样不好吗?”
红萼不说话了。
谢京辞又看向绿鸢,“你懂医理,就去回春堂和祝姑娘继续学习吧。”
绿鸢红着眼睛,点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