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夭其实预想过很多情况。
或许,打开这道门的不是自己的嫡姐,而是普通的侍女,抑或是进门打扫的粗使丫头。
甚至有可能是齐主母或姚家主。
但——
“你是谁?”
遍体鳞伤的女孩儿吃力地抬头,迎着从窗户纸映入室内的白光,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瞧得见一头银灿灿的白发。
“救命......救救我...嫡姐她......”
姚夭并未忘记自己今日的使命,她艰难的伸出手去,朝那开门之人按照她预演中的那样求救道。
“救…… 救救我……”
姚夭的嗓音像被砂纸打磨过的琴弦,颤抖的指尖划过膝盖上凝结的鞭痕,“嫡姐说我偷了雪参,用九尾鞭抽我……” 她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对方玄铁靴尖,“求你救救我……”
螺丝的金眸扫过室内狼藉:打翻的青花瓷瓶里插着半枝枯萎的红梅,雕花拔步床的帷幔被利刃划破,露出里面绣着的姚氏族纹。
她蹲下身时,银发垂落如帘幕,遮住姚夭苍白的脸:“谁打的你?”
“是......是嫡姐。”
姚夭的指尖掐进掌心血痂,硬生生逼出两行清泪:“嫡姐她看不惯我在主母面前承蒙恩宠,今日......便趁着我给主母送雪参的空荡,诱骗我至这房中...对我...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雪参?可是百年的?”
“是……” 姚夭的睫毛簌簌颤动,看见对方腕间冰晶镯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嫡姐……”她突然抓住螺丝的衣袖,“她、她还说要活埋我……”
陆陆续续地,少女道出了许多她所编织的真相。
螺丝的指尖抚过姚夭脊背的鞭痕,真气凝成的冰棱在伤痕处游走。少女吃痛蜷缩,却听见对方轻笑:“你这丫头年纪不大,扯谎的本事却不低。”
“晚辈所说句句属实,这位姐姐你......”
姚夭闻言,心情瞬间沉入海底,可她仍然没有放弃挣扎,依旧设法想让螺丝相信她所说的内容。
“行了,你就别编了,省的徒费口舌。对了,也别想着自戕,本座能把你救回来的,不要怀疑本座水平。”
姚夭的瞳孔骤然收缩,意识到眼前的白发修士识破了她的把戏。
但她迅速调整呼吸,让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仙人明鉴!嫡姐说要毁了我的脸,让我生不如死……” 她忽然咬住舌尖,血珠溅在螺丝掌心,“求仙人收留我,我愿做牛做马……”
螺丝的指尖在姚夭眉心划出冰纹,淡蓝色的光晕笼罩住少女颤抖的身躯。
当姚夭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的伤痕正在消失,而螺丝的金眸中映着姚雪儿的倒影——嫡女正在祠堂跪坐参禅,脊背挺直如松,额间的冷汗顺着鼻尖滴落。
“姚雪儿确实来找过你。” 螺丝的声音带着冰棱碎裂的脆响,“不过却是在和你说春游一事,我说的可对?” 她忽然将姚夭抱起来,七岁的小家伙与当年同她初遇的黄芪相比都要轻,令白发女子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也难怪这孩子会成长为这条时间线后期的“反派”之一,这悲惨的童年生活,也没谁了。
“仙人......”姚夭咬了咬下唇,这下算是全完了。
她的眼神重新回归冷漠,只是其中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惨淡。
还能有什么是眼前的白发女子所不知道的?
计划败露,那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别一口一个仙人仙人的,叫我姐姐吧,小小年纪就跟个小大人儿似的,不觉得累么?”
螺丝抱着她走出房室,在院落之中环视一周,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既然已经到场了,又何必躲躲藏藏呢?”
秋阳穿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面烙下菱格暗纹。
螺丝玄铁战靴踏碎光影,怀中姚夭嗅到清冽的雪松香混着血腥气。庭院西角的百年梧桐突然簌簌作响,十七片枯叶尚未落地便凝成冰晶。
“道友擅闯我姚氏内宅,未免太不把幽云世家放在眼里!”
苍老嗓音裹挟着元婴威压破空而来,八位紫袍长老自廊柱阴影中显形。为首的老者手持碧玉鸠杖,杖头镶嵌的蜃珠吞吐雾霭,却在触及螺丝衣角的刹那冻结成霜。
螺丝金眸似熔金流淌,腕间冰晶镯叮咚作响。她足尖轻点,青砖缝隙里骤然绽开冰凌花:“姚家教养当真别致,七岁稚童背上的鞭痕比这庭院落叶还密。”
“此乃姚氏家事!”三长老厉喝,腰间鎏金剑嗡鸣出鞘,“道友若是识趣......”
话音戛然而止。
霜白真气如月华倾泻,在螺丝身后凝成九丈白银冰龙。龙须扫过东厢屋檐,琉璃瓦当瞬间覆上三尺寒冰。姚夭怔怔望着玄铁靴边蔓延的霜纹,那些曾让她痛彻骨髓的柳鞭鞭痕,此刻竟在冰雾中缓缓愈合。
“化、化神期......”
鸠杖当啷坠地,大长老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冰龙金瞳扫过之处,众长老锦袍结满霜花,护体真气脆如薄纸。
西墙根那丛姚雪儿最爱的赤焰牡丹,此刻成了晶莹的冰雕。
“姚崇文,还要本座请你么?”
螺丝指尖掠过姚夭发间枯草,冰晶立刻化作玉簪。正南方假山轰然炸裂,玄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踏着漫天冰屑疾步而来,额间冷汗尚未滴落便凝成冰珠。
“前辈息怒!”
他滚落剑身行大礼,玉冠磕在青砖上迸出血花:“姚家管教无方,冲撞尊者圣驾!”
余光瞥见螺丝怀中的姚夭,冷汗瞬间浸透重衣。
“哦?”螺丝指尖凝出冰晶逗弄姚夭,“确实是管教无方,竟让这般可爱的女娃经受此等伤残。”
白发女子的金眸一个接一个的扫过在场的姚家长老,“此女生母的行径,你们当真一无所知?”
螺丝冷笑道,都是元婴的修士了,姚夭生母也不过是筑基后期,他们几个但凡耳朵竖高点儿,早就该知道了!
果不其然,在螺丝的目力压迫下,几位长老暗暗低下头去,露有愧疚之色。
他们确实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