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家族里的护法长老，自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姚夭生母的行径，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没有必要对家主提及而已。
而且就算提及了，家主也不会在意。
不过是一个侧室庶女而已，此时也没展露出什么特殊的天赋体质，根本用不着操心她的生死。
而且，就算是真被她母亲打死了，也是主房的家事而已，和他们这些长老无切身利害。
没曾想，这位前辈开口就把矛头指向了他们。
虽然他们几个也想高喊冤枉，但是考虑到己方和对面的实力差距过于巨大，几位长老还是决定选择低头不语。
姚崇文的玄色锦袍在霜气中翻涌如墨云，他转身时腰间玉珏撞出清响，却在触及长老们瑟缩的身影时化作惊雷。七宝鎏金靴狠狠踹向三长老膝窝，那柄尚未出鞘的鎏金剑哐当坠地，在冰面上划出刺目火星。
“混账东西！”
家主的声音裹着元婴后期的威压，震得西墙牡丹簌簌落粉。二长老的银须被剑气削断半截，飘飘荡荡落在姚夭脚边。
他抬脚将首座长老踹得翻滚出丈许，镶玉腰带在剧烈动作中崩断，家主印信“当啷”砸在花瓣覆盖的青砖上。
“纵容生母虐待幼女，尔等也配称护法长老？”
姚崇文五指扣住大长老后颈，碧玉鸠杖在冰面擦出刺耳声响。他刻意将人拖到螺丝跟前，玄铁战靴碾碎老者三根手指，刻意的惨叫声惊飞了檐角上的寒鸦。
姚夭望着父亲暴起青筋的侧脸。他束发的墨玉冠有些歪斜，几缕灰发垂在染血的颧骨上，倒显出几分她从未见过的狼狈。
父亲...家主.......原来也只是普通修士。
“前辈明鉴，这些腌臜事晚辈实在不知！”
姚崇文双膝砸在地面上，裂纹顺着纹路蜿蜒至螺丝裙裾。他额头触地，姚夭看见他后颈的旧疤——那是十年前魔修突袭时，他为护祠堂受的伤。
螺丝的冰晶镯发出叮咚脆响，她垂眸看着怀中女孩：“小夭儿，你说该如何处置？”
姚夭的指甲掐进掌心尚未痊愈的鞭痕。父亲跪伏的姿态让她想起上月见到的灵犬，那畜生偷吃贡品时也是这样肚皮贴地，可转眼就能咬断野猫的喉咙。
她忽然发现家主锦袍下摆沾着泥渍。
姚崇文是个体面人，从来都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她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模样，记忆中的家主永远端坐高堂，连训斥庶女时都不曾抬眼。此刻他散乱的发髻垂落霜丝，后颈处还沾着嫡母咳疾发作时溅上的药渍。
可现在......
“父亲...”她故意让这称呼裹着泣音，“祠堂供着的《姚氏家训》说，苛待子嗣当受三十寒铁鞭——”
“可那毕竟是这孩子的生母。”螺丝打断姚夭的话语，她能察觉到这孩子在紧张也在害怕。
她生母的确苛待她不假，但......她对生母仍然抱有感情。
“你到底是家主，这罪责，你便一道担了去。”
姚崇文脊背肉眼可见地僵住，姚夭漫无目的地数着地面地裂痕，直到听见父亲哑着嗓子应道：“该罚。”
他喉结滚动，余光瞥见嫡女雪儿捧着家法藤条踉跄奔来，“但求尊者垂怜姚家百余口无辜妇孺！”
姚家主解下墨玉冠递给侍从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接下来要受刑的是旁人。
第一鞭抽裂锦袍，姚夭数着空中飞溅的血珠，十七滴，正好是十七鞭。
寒铁鞭不仅伤身，更在鞭魂，饶是元婴后期，结结实实挨上三十鞭子，没个三年五载也好不利索。
怀中小姑娘的泪滴在她手背凝成冰珠，姚夭怔怔望着父亲轰然跪倒的双膝，没由来的感到心痛。
“怎么？你心疼了？”
“嗯。”少女没有犹豫，“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父亲。”
虽然给予她的关爱不多......但至少，姚崇文的的确确是一个好家主。
姚崇文染血的里衣贴在背上，喘息间呵出团团白雾。他转向姚夭的方向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触及女儿眼神时却忽然怔住，不知该如何开口。
“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这孩子同我有缘，我便带她去了。”螺丝抱着姚夭踏空而起，霜雾在她们脚下结成冰莲，“至于你......”
她瞥向冷汗涔涔的姚崇文，\"倒还算个称职的家主。\"
“恭送前辈！”
后背血淋淋的姚崇文艰难站起，领着身后的一众长老杂役作揖恭送。
姚夭最后望了一眼庭院。
嫡姐瘫坐在春日的枯草园地里，生母的翡翠步摇断成两截，而她的父亲正挺直染血的脊梁，用依旧平稳的声调吩咐开启护族大阵。
“我会被带到哪里？”
姚夭抓紧了螺丝的衣袖，她虽然有远超常人的聪慧，但今日发生的种种，都超过了她作为一个孩子的见识与阅历。
她轻声开口问道，也从之前父亲和一众长老的话语之中知道了此刻抱着自己的女人是传说中的化神境修士。
姚氏家族的护族太上长老也不过炼虚七层的境界......根本不是眼前这女子的一合之敌。
也正因如此，父亲、生母，以及一众家族亲戚才会表现出那般恭谨甚至恐惧的姿态。
这就是修仙界，在平和表面之下的残酷现实。
【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
“带去哪儿？太虚道门，先送你去多学几年本事，顺道再好好养养你这性格，然后我再去抓一个人。”
螺丝悠悠道，“在你家那种环境下你也学不到什么好儿，好好儿的一个孩子，被亲妈教育成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要不是因为她是你妈，我就直接一只手捏死了。”
白发女子坦然道，姚夭闻言也只能选择沉默，只是望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山川平原，湖泊沼泽，许久才重新开口。
“我其实很喜欢雪儿姐姐。”
姚雪儿，性格开朗，生性活泼，也不在意亲疏远近，和姚夭的关系其实还算不错。
但......出身决定立场。
姚夭，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