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是从土司墓里挖出来的冥器?!”
Alice也同样是被惊的不轻,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没敢贸然回答,因为我总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背后牵扯着更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现在不好说,我先细看看。”
说完,我就再次拿起那两只瓷碗仔细端详了起来。
很快我就发现两只瓷碗上,除了苗家人日常憧憬的花草鱼虫之外,还都刻绘了枫树、凤凰。
在来到此地之前,我就了解过,凤凰镇这一地名,源自当地崇敬凤凰的风情。
而不管是在以少数民族为主的湘黔一代,还是汉人聚居的中原地区,凤凰都有着涅盘重生、有死转生的寓意。
并且在湘西一些地方,枫树也同样象征着死亡、象征着通往另一个世界。
理清楚这些头绪后,我又把那两只瓷碗翻过来,放在鼻子下使劲嗅了嗅,果然两只瓷碗在质地相对没那么密实、空隙较的底座上,都残留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那种土腥味,并非是每逢暴雨世界,土地里会散发出的那种味道,而是那种土腥味中混杂着尘封腐朽味,甚至于尸臭味的独特味道。
用陈八牛那家伙的话来说,冥器都是死人的物件,这种独特的土腥味,是鉴别冥器的最好路子。
“看来适才是我说错了,这两只瓷碗不是万历皇帝为了褒奖笼络当时湘黔一带土官专门让成化官窑烧制的。”
“而是万历皇帝,专门为了凤凰镇一带某个土司御赐的陪葬品。”
至于当时能得当朝天子御赐陪葬品的究竟是那一位土司,我也说不清楚,甚至于都毫无头绪。
虽说我对历史也颇为了解,可始终还是比不上周建军那样正儿八经的考古教授。
不过眼下,这两只瓷碗是冥器,到已经成了不容争辩的事实。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两只瓷碗极可能出自明朝万历年间,当地某位土司的陵寝之中?”
“现在看来,应当是这个样子,而且只怕出这两只瓷碗的那座土司大墓里,还有其他万历皇帝御赐的陪葬品,就是不知道那座土司大墓到底在什么地方。”
“如果那座土司大墓还没被盗墓贼光顾,我们能将其找到的话,用周教授的话来说,这绝对是国内考古史上有一座里程碑。”
大概是因为和陈八牛那家伙相处久了,虽然我对盗墓寻宝大发横财这事没有陈八牛那般热衷,可遇到这种事,也总是会忍不住往哪方面去琢磨。
“嗨,Alice你也别多想,我只是随口一说。”
“就算这两只瓷碗真是从一座土司墓里出土的冥器,可这仡佬寨周围一座大山连着一座大山,连当地的山民都不敢说能全部门清儿,咱们一头扎进去,就更是瞎子摸象了。”
“再说,两只瓷碗都出土,这地界又是老张家的地盘,保不齐那座土司大墓,已经被人光顾过了。”
我本意是想要劝阻Alice不要去瞎琢磨那土司大墓了,可谁曾想我这一番话,反而是彻底勾起了Alice的兴趣。
说来也是我脑子短路,忘了Alice和周建军一样,一心想要替国家的考古事业添砖加瓦。
这会无意间在这老蛊婆家碰见两只堪称国宝级的瓷碗,她要是不动心,那才是大白天活见鬼了呢。
“我知道这地方是老张家的地盘,老张家也是靠着盗墓发家的。”
“不过就算老张家在怎么有能耐,这湘黔两地,历朝历代出了多少土司,崇山峻岭间又藏有多少土司大墓,老张家也不可能一股脑全都盗掘一空吧?”
我是典型的悲观主义,遇到事儿,总喜欢一开始就做好最坏的准备,Alice和我截然相反,她遇到任何事,那怕处境极其不利,她一会第一时间往最好的方向去考虑问题。
“你要这么想,也不是没可能,可问题是,咱们怎么知道那座土司大墓究竟在那呢?”
“这湘黔滇三地山势错综复杂,以我这点风水造诣,很难看出其中龙脉、宝穴的走向。”
“我可以跟老婆婆打听一下,既然这两只瓷碗是她的,也许她知道那座土司大墓藏在何处呢,退一步来说,就算老婆婆不知道土司大墓这事,也总知道一些线索。”
我们正为了这个问题各自争论的时候,那老蛊婆笑呵呵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仡佬寨山民家里常用的土大碗,碗里装着的依旧是用白水煮熟的土豆。
和那天一样,老蛊婆笑着把土豆递给了我们,她脸上的神情还是那样,带着期待也带着落寞。
这让我不由想起了龙俊山不止一遍对我们叮咛的事儿,到了这老蛊婆家里,千万不要吃她给你的任何东西。
这句话说起来只是短短八个字,说严重些,充其量也只是一句忠告。
可这句话背后藏着多大的辛酸和人心冷暖,恐怕只有这老蛊婆自己知道。
我们假设这老蛊婆,真的像是Alice一直强调的那样,只是一个孤独无依的寡居老人,就因为蛊婆这个身份,仡佬寨所有山民,包括龙俊山这样为数不多的外来客,都始终对这老蛊婆避之不及。
不敢吃她的任何东西、甚至于都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话,更加不敢像Alice那样,对她伸出援手。
这种种畏惧背后,藏着的东西,就是孤独了。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任何人不敢和自己接触,这种孤独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或许你可以忍受,可五年、十年,一辈子呢?
我想是个人,都会被这种孤独,给活生生折磨崩溃的。
大概Alice也正是因为自幼生活在一个极其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才会比我们更早一步,感同身受的理解到那老蛊婆所承受的孤独无助。
“真好吃,谢谢你啊老婆婆。”
Alice像是忘了那天晚上腹痛如刀绞,活生生疼晕死过去的遭遇,她毫不犹豫的接过了那老蛊婆递来的土豆。
我迟疑了片刻,也笑着接了过来。
要说那个年月,全国人民的生活都绝算不上富饶,甚至于很多人还在温饱线挣扎,可不管是对于我、还是对于Alice来说,这只是简单用白水煮熟的土豆,都绝对算不上什么美味。
可Alice却吃得很香甜,我虽然吃不出Alice那种味道,可也骤然间觉得手里那土豆,似乎比潘家园老东门胡同儿那家老字号的涮羊肉,还要有滋味一些。
吃过土豆,Alice便开口询问了两只瓷碗的事儿。
虽然言语不通,可在Alice手脚并用的比划了半天后,那老蛊婆似乎也弄明白了Alice的意思。
她用苗语叽里咕噜的说了很多,我们都知道她是在回答我们的问题,可我和Alice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最后那老蛊婆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指了指石桌上两只瓷碗,又弯下腰从地上捡了一把杂草,然后抬起手指了指仡佬寨村后那一片绵延起伏的大山。
“老婆婆,你的意思是这瓷碗,是你在大山里捡来的?”
“那你能告诉我们,您是在那座山里捡来的?”
Alice一边说着,一边又手脚并用的比划了好半天,那老蛊婆这才一知半解的弄明白我们的意思。
然后那老蛊婆就拉着我和Alice的手,把我们拉倒了屋子里,抬手指了指堂屋里摆放着的一口棺材,又指了指屋外的大山。
“棺材山!”
“棺材山!”
我和Alice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