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城外,浿水之上。
时辰已是深夜三更时分,原本昏暗幽深的夜空却被一柄柄巨大的火把照耀得通透明亮起来。
俯视着身侧波光粼粼的浿水,萧嗣业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叹息着长长的浊气,他不知道这一江之水,能够带走多少城中鲜活的生命。
战争本是军人的战争,与城中的百姓应该的无关,但这一江水冲下去的时候,多少百姓会因为他的一声令下而丧命.......
“铛铛铛......”
四更的更声清脆的环绕在唐军将士的耳中,告诉他们现在是丑正二刻。
所有的将士都打起精神将目光聚焦在萧嗣业的身上,等待着他的一声令下。
“副都护大人,已经四更了!”
萧嗣业身旁的亲卫,也低声地向他提醒。
“众将士听令,破堤!”
即使有再多的不忍,萧嗣业终究还是执行了苏定方的将令,下令泄洪。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如果不想他身后的军士们更少地葬身在这异国他乡,就只能放开这一江江水,来减少己军的伤亡。
“喝!”
在萧嗣业的号令之下,唐军将士整齐地掘开了浿水之上的堤坝。
涛涛洪水声如雷鸣,气势壮观,以排山倒海之势倾倒而下,波浪翻滚,惊涛怒吼,若洪荒巨兽一般,怒吼着、咆哮着向平壤城冲击而去......
平壤城北门外的一处山丘上。
这座山丘,同样的是火光营营,火光之下一排排军马严阵以待,军马的前沿大旗上刻画着一个醒目的“苏”字。
“都护大人,是水声,是水声,洪水来了,洪水来了!”
望着那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席卷而来的洪水,当先的探骑兴冲冲地奔马而来,向苏定方报告。
“三军将士,听我号令,等洪水一过,我们就攻城!”
苏定方观望那汹涌澎拜的洪水,肃然地点了点头,威严地令道。
“不好,是洪水!”
“是洪水,洪水来了!”
宽阔浩大的河水好似万马狂奔一样骤然汇入了平壤城外的护城河,狠狠的冲击在城墙之上,激起三尺大浪,惊吓到了北城上驻守的高句丽军士。
但平壤城是仿造长安城所建,城墙上的城砖像钢铁卫士一般悍然直面着如斯强大的洪水,浑然不惧,任凭洪水再怎般的翻滚,也拍打不上城楼。
即使洪水有千斤巨力也拍不缺、打不烂城砖,不能伤及城墙分毫。
“好险,我还以为这洪水会冲上城楼来呢,还好,我们的城楼非常的稳固!”
看着洪水根本冲不上来,城楼上的守军有惊无险地拍了拍心脯,感叹道。
“那可不是,我们这城可以按着中原的京师长安城所建,高峻得很,岂是一般的洪水所能冲击!”
城楼上的守将瞥了瞥没有见识的军士,扬着鼻子,显示着自己作为将军的博学,但其实他自己一开始也是心里打鼓,再一说着,他也是一阵迷糊。
“不过,现在怎么可能会有洪水,这天又没下雨的,又不是汛期的.....”
“会不会是唐军的诡计!快去禀报,所大酋!”
再而一想,守将心神大惊,一面谨守城池,一面指派军士去向所夫孙报告。
护城河是和城中的内河是贯通的,即使洪水冲不垮这城高墙厚的北门,但依旧可以通过内外河道涌入平壤城中。
肆虐的洪水像猛兽一样扑向了城中的坊市,冲垮房屋,许多熟睡的百姓就这样在睡梦之中,一睡不醒。
“啊!水!”
“救命啊,我不会水性,谁救救我!”
“儿啊,我的孩子被冲走了!”
当人们尖叫着被大水的破坏声从睡梦中惊醒时,迎来他们的又是另一场噩梦。
惊慌的人们在黑暗中互相叫喊着、摸索着,但迎来得却只是绝望,纯黑的绝望。
虽然现在并不是平壤城的雨季,但修筑堤坝,蓄意储水,制造出来的洪流也足够灌溉城池。
洪水肆虐,淹没万物,以雷电般的速度,在平壤城一扫而过,所到之处,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所过之处皆成王阳一片,死伤无数,哀嚎遍野......
“鄢郢之战,白起以清江之水灌溉楚国别都鄢城,鄢城的东北角经河水浸泡溃破,不过三日鄢城城破,楚国迁都。”
“大梁之战,王贲以黄河之水灌溉魏国都城大梁,大梁于水中浸泡三月,方才城池倒塌,魏王假向王贲投降,魏国灭亡。”
“下邳之战,曹操以沂泗之水灌溉下邳城,下邳于水中浸泡一个月还没有倒塌,但吕布却是心气全无,于是投降曹操。”
“你们说,这平壤城能够坚持多久,而高建武又能够坚持多久?”
俯瞰着身下因为洪水而喧闹、而纷乱、而灯火通明的平壤城,程处弼半眯着眼眸,冷凝着眼前的一切,双手环抱,引经据典地相与古代大水灌城相比较,宛若暗夜的君王在审视自己得意的杰作。
“将军**通今,用兵如神,吾等不敢妄加揣测将军之兵谋!”
裴行俭、薛仁贵等人环绕在程处弼的身后,仰望着程处弼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伟岸身躯,恭敬地叹服。
程处弼桀骜倾身,虎眸里隐有宇内,夹带着气吞万里如虎的盛气,傲然自答:
“一天都不用,待到今日天明,本将就要拿下这平壤城,生擒高建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