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亲家也是看他们不好过,这次说是让栓子去帮着杀猪,其实就是让他们带点肉回来,过个好年。
“栓子,你还是去看看吧。一鸣那孩子也怪可怜的,咱们家虽然不富裕,但街里街坊的,能帮衬的还是要帮衬。”
栓子长的人高马大,性格也很耿直。
他跟陆一鸣平时来往不多,但毕竟是从小就认识。马上就要过年了,对方要请他吃饭,不去也说不过去。
“好的,娘。一会我过去看看。”
这时,秀英却急了,把这次带回来的猪肉和下水藏的严严实实。
“我告诉你栓子,这次咱们不送肉了。你非得送,我这就回娘家。”
张婶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栓子瞪了媳妇一眼,瓮声瓮气道:“明远叔活着的时候,没见你少吃人家的。”
秀英反驳道:“此一时彼一时,咱们欠他家的已经还的差不多了。”
栓子无奈,肉是送不成了。从门后边拿出一瓶酒,气呼呼地出了门。
李大爷今天不舒服,早早睡了。张婶见秀英不肯去,自己一个女人也不好去。
所以,这场饭局只有陆一鸣和栓子两个人。
咯吱。
房门打开了,栓子进来,见陆一鸣正在摆弄碗筷。热气腾腾的鸡鸭鱼肉,已经端上了饭桌。
唯独没有花生米,这玩意下酒容易喝多。
栓子看着这么丰盛的酒席,值不少钱呢,心里一个劲犯嘀咕。
陆一鸣什么时候有钱了?
记得在他跟媳妇回娘家的时候,这货还在跟媳妇那抠钱花。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栓子更纳闷了。
“一鸣,你这是……”
陆一鸣见栓子进来,还拿了瓶酒,尴尬一笑。
“栓子哥,你来了啊。快来坐。”
他又洗了两个杯子,放在桌子上。
“婶子和嫂子怎么没来呢?”
栓子坐下,支支吾吾道:“她们俩吃过了。”
“嗯,那行吧。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也搬家了。这场酒,就当跟栓子哥告个别。”
陆一鸣接过栓子的酒,拧开先给他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
栓子盯着满脸笑意的陆一鸣,心里直打鼓。这家伙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前,从来没有听他叫过栓子哥。
“你搬家了?搬去哪了?”
“机械厂家属院,李厂长给找的房子。”陆一鸣叹了口气,道:“你应该听说了吧,我们家被火烧了。依依和小雨过来住,占不开。”
栓子是个老实人,注意力全在后半句话上。
“哎,都怪着老天爷。就是不让人舒坦着。不过,你也别难过,日子还得过啊。有事你言语,栓子哥能帮的绝对不说二话。”
听了这句话,陆一鸣心里很暖和。
栓子是个值得依靠的。
“栓子哥,过去一年,我和小凡没少跟你们添麻烦。”陆一鸣端起酒杯,道:“这一杯酒,我敬你。”
陆一鸣以前说话,从来没有这么客气过。刚才这句话也是真情实意。
栓子端起酒杯,两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咳咳……”
陆一鸣被这酒呛到了,脸色都涨红了。
“栓子哥,这是什么酒?这么这么烈?”
栓子咧嘴一笑,道:“我老丈人是杀猪匠,好喝酒。平常的酒太淡,就托人买了些头酒。你喝不惯就少喝点。”
陆一鸣吃了口菜,把刚才的酒劲压了下去。
“打架我打不过你,可不能在喝酒上也输给你。”
栓子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不禁想起了小时候,两人没少打架,只是每次陆一鸣都打不过他。
感觉到陆一鸣跟以前不一样了,栓子也放开了不少。
两人又干了两杯,你一言我一语,把小时候的事说了一遍。
关系无形中拉近了不少。
陆一鸣撕下两个大鸡腿,两人一人一个,边啃边喝,非常痛快。
“栓子哥,过完年,你打算干点什么?还继续种地么?”
栓子点点头,道:“是啊。大锅饭的时代过去了,国家要包产到户。多种多收嘛。”
不过,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眉宇间显然有些忧虑。
陆一鸣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包产到户对于农民是好事,主观能动性上去了,干活就舍得使劲。但有一个问题,罗镇的土地不缺,缺的是劳动力。
栓子一家一共三口人,张婶身体不好,只能靠他们两口子下地。
农用机械还没有普及过来,只靠牲口和人力,种地的效率非常低下。
见陆一鸣若有所思,栓子主动问道:“你呢,过了年打算干点什么?不是栓子哥说你,你以前可是不务正业,总不能还坐吃山空。”
陆一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栓子哥,你估摸一下,就靠你和嫂子种地,一年能有多少收入?”
栓子以为陆一鸣也要种地,这事他门清,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我家分了十二亩地,除去公粮,每年大概有200块收入。发不了财,倒是也饿不着。”
这跟陆一鸣估算的差不多。
在这个年代的西北的农村,比不了大城市,每个月能有三十块以上的收入,就算是高水平了。
虽然说国家鼓励多种经营,搞第三产,但毕竟在农村还施展不开。
万元户虽然也是多出自于农民,但都是那些人丁兴旺的大家庭。像栓子一家的这种情况,可能要等到90年代初起,才能达到万元户的水平。
马上要说正事了,陆一鸣不敢多喝了。栓子的酒量比他好,现在脑子还算清醒。
他的表情严肃下来,道:“栓子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搬去机械厂家属院吗?”
栓子吃了口猪头肉,听陆一鸣这么一说,还真有点纳闷。
机械厂家属院可不是谁都能住进去的。可以说,在这个年代,能住在那里的,基本都属于小康家庭。
瞅了一眼桌上的酒席,栓子愣了愣,道:“你小子不会是发财了吧?”
转念又想起陆一鸣跟葛三强那伙人的纠葛,嘴里的猪头肉顿时不香了。
“一鸣,既然你叫我一声哥。那我就得跟你说道说道。”
“做人要老实本分,意外之财来的快,去的也快。”
陆一鸣知道他的心思,哈哈一笑:“我的哥啊,你想哪去了?我陆一鸣以前是很混蛋,但浪子也有回头的时候。”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大叠钱,拍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