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叔从泥水里一翻而起,纵身拦到了马开心消失的前面。手腕一翻间,一张符咒夹在了指尖。
落苏飘起来后,没有看龚叔。而是向远处一个亮着萤火虫一样大的灯光处飘了过去。
释南闪身,拦了过去。在落苏飘起来时,纵身一跃伸手去抓。
抓空,落苏飞的太高。
远处,纪浩然的声音夹在雨声中隐隐飘来,“不是说删了书就落苏就能消失吗?为什么还在?”
雨声沙沙中,陆明说话。声音低沉,带了说不出的恼怒,“他妈的你知道有多少盗版吗?我找的人已经在努力黑各处的服务器,可这玩意就和雨后春笋一样,这边消灭了,另一边儿马上冒出来。还有人把服务器设在境外,一时间”
“所以呢?”跟在释南身后跑动,几步,鞋就被泥水灌满,脚在里面直打滑,“现在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杀了清水?”
说真的,在酒店时有那么一瞬我是真想杀了清水。因为我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到底有多糟,我担心释南,担心陆明。担心马开心,担心慕容,担心这里的每一个人。
可到后一看,发现这些人之所以和落苏久战不停,不是打不过,而是他们想把落苏困住。
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生命危险
念头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纪浩然一声惊呼,“慕容!”
一束强光从高处打下时,一个人影随之而落,狠狠砸在了泥水之中。
水花在雨水中四溅,落下后。泥水里的慕容捂着胸口勉强坐起。
光束之下,慕容的脸色青白。一抹鲜血色挂在鼻下,雨水一冲,变淡。
还没等他站起来,落苏的身影已经冲了过来。
片刻间,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女王大人纵身飞起。喵叫一声,把整个身子都扑到了落苏的脸上。
龚叔助跑两步,大叫一声,“快!”
释南脚下一顿,没有再往前跑,而是拉着我后退。
“快点上啊!”我心急,拽着释南往前跑。“还等什么呢!”
马开心都被落苏阴了,女王大人能坚持多长时间?慕容眼瞅着就要坚持不住,龚叔年纪又那么大了
这种情况下,后退个毛线球球!
释南从身后抱住我不让我动,在我耳边问,“冷不冷?”从头到尾无视我的话。
“我不冷,”我回头看依旧面无表情的释南,忍不住连连跳脚。“释南,我没死,回来了,不走了。你松开我,慕容”
“手很凉。”
我扫了眼自己木痛到快没有知觉的左手,动动嘴唇,对释南道,“雨,雨有些大。”
把落在睫毛上的雨滴眨下去,我对他道,“我没事,很好,你别担心。”
身侧,龚叔拖着慕容跑过。慕容青白着脸色扫了我一眼,虚弱的道,“就知道,你死不了线没断。”
龚叔把慕容拉走,气喘吁吁的留下一句,“小柠,叔这辈子就没和谁操过这么多的心”
我心一梗,眼眶又热了。
“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远处,强光后面,陆明的声音在扩音器 里传来,“今天错过,再抓不易。快把落苏引到阵中去加了小柠,情况对咱们更有利。”
我往强光后面看,透过密集的雨帘,看到一个黑影屹立在大灯后面。
近处,落苏把女王大人从脸上抓下摔到地上,纵身向慕容消失的地方跑了过去。
路过我和释南身边,可,就和看不到我们一样。
我看愣了眼,这,是什么情况?
“小柠,和你说下现在的情况大概。”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一样,强灯后面的陆明继续道,“落苏不是字灵,最开始或许是字灵。可它在吃了那么多厉鬼和活人魂后,已经变成了字魔,当然,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玩意儿,这名字我现取的它的本命,是清水所写的书。能量,是清水和千千万万读者或好或坏的情绪。无止的杀戮,鬼和活人魂,让它变强。我们本来以为,只要除掉它的本命,就能把它给解决掉。可现实是,它的本命存在网络里,删不尽”
我暗自咬牙,狠狠骂了句,“该死的盗版!”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杀掉清水除了激怒落苏外,起不到任何作用。”陆明一顿,道,“而且,清水活着,对落苏还有所控制。因为落苏会按着她的喜怒做事。比如现在明明释南和马开心才是能要它命,治住它的人,可因为清水不恨释南和马开心,所以落苏无视他们,只会自卫保命而不会攻击。反而,相对很弱的慕容,成了落苏必杀的目标”
“所以呢?”跟在释南身后一边往落苏消失的方向跑,怕陆明听不到,我用最大声音吼回去,“现在要怎么办?”
“慕容做饵。”陆明声音传来的方向变了,声音却没减小,“龚叔和曾叔布了阵,把落苏引进去困住。然后,再想办法。”
几步间,我和释南已经跑出强光范围,到了那个小亮点所在的地方。
是一处空着的厂房。
浑身湿透的慕容盘腿坐在厂房中间的空地上,面前是一摊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五六米外,站着龚叔和曾叔,一脸肃然,手指尖皆夹着符。
落苏的身影‘嗖’的一下向慕容缠了过去。
“为什么要用慕容做饵?”看着落苏那种不弄死慕容不罢休的劲儿,我扯喉咙大喊着问,“不是骗了三个人来吗,用他们”
事因他们没有道德底线而起,用他们来结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释南松开我的手,向前一跃,在落苏抓到慕容的一瞬,扳住了落苏的肩膀。
“死了。”
这次,陆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没有喇叭,他回道,“本来是布了两个阵,慕容和那三个人一起做饵。为了不出人命,当然是慕容多担待些。”
落苏一闪身,没理释南,依旧去攻慕容。
我心一揪,刚想过去帮忙。便见慕容就地一滚闪到一边,一黑一白两条影子从角落里窜出。低吼着,拦在了慕容的身前。
落苏明显忌惮这马开心和女王大人,立在原地,没动。黑的看不到眼白,像黑窟窿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慕容不放。
头顶上,陆明的声音在下面打斗暂停后,继续传来,“可有那么一瞬,不知为何,落苏怒气大增。弃慕容而不顾,转身去把那三个人杀了。也刚好有了这么一出,不然慕容”
我看着眼前僵持在一起的双方,细想酒店里发生的一切。
落苏怒气大增,起因肯定是清水心绪不定。
那就是清水发现书被删了那一会喽,不是因为感情上的事,所以落苏弃了慕容,转而杀了那三个和书有关的人。
所以说这人啊,别以恶小而为之!六道为公,天理循环,不知啥时候就报应到身上。
长呼出一口气,我对陆明道,“要我做什么?我能帮上什么忙?”
论武,我现在身体不行,别说释南,恐怕连龚叔都比不上。论文,我的本事是控鬼,先别说我现在能控住多少只鬼,只怕是我豆子刚往出一扔,出来的厉鬼就被落苏当口粮了!
问话间,龚叔和曾叔脚步轻移间走了几步八卦步,正南正西站定不动了。
再加上后退一步的释南,正好站了一个三角型。
“先借血一用。”
龚叔看向我,一扬手,把他腰间挎着的包从落苏头顶上扔了过来。
我扬手接住,利落的从里面拿出小刀划破手指,点在了几张本来就带了血色的符咒上。
刚想把点了阴阳血的符咒给三个人递过去,便见落苏速度极快的动了。
似一道黑雾,一跃而起,向马开心和女王大人身后的慕容缠了过去。
马开心纵起跳起,化成一道白刃,从那道黑雾边缘切过。女王大人速度略慢,身影一晃纵身跃起时,那道黑雾已经缠在慕容身上。
慕容只来得及后退一步,便被踹飞出去。身子砸在靠门的那面墙上,‘呯’的一声落地。
龚叔大叫,“慕容,跑!”
这边释南跨出两步伸出手想把再次发难的落苏抓住,落苏却已经跃到三米多高的半空中。
马开心回身反扑,扑空,无声落下。
慕容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没跑,而是靠墙坐直了,眯着眼道,“不跑了,跑不动了”
双方再次僵住,和上次不同的是,落苏飘在半空之中,而我们,站在地上对它没招儿!
身后的雨声里,纪浩然的声音慢慢靠近,“清水,算我求你”
清水愤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似利刃一样划破雨夜,“纪浩然你别太过分!你让我删书,我一个字不留的全删了!你让我放手,我放了,发誓这辈子都不再见你!你还想让我干什么?我做错什么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做错什么了? 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吗”
说到最后,已是带了哭腔。
我回头,纪浩然站在雨中,脸色凝重,抿着嘴角半天没有说话。
坐在墙角的慕容猛咳两声,喘息着笑了,“我,我这是几辈子的孽,全都报应在这一世了”
“清水。”纪浩然轻声道,“对不起。”
“用不着你说对不起!”清水怒吼道,“也别再要求我什么,我不欠你的!你和你的慕容,去死吧,去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电话中怒吼末断,悬于半空中的落苏已是动作。它大头向下,无视扑到它身上的马开心和女王大人,径直向慕容冲了过去。
“去死吧!”落苏对慕容大吼道。
这一声,似男似女,包含了无限的愤怒!
“它说话了!”曾叔脸上满是震惊,“它竟然说话了!”
龚叔和释南可没管落苏说没说话,在落苏动的那一瞬,便纵身向慕容跑去。
两人速度极快,却没快过站在雨中,就在慕容不远处的纪浩然。
他甩掉手中的手机,跑近厂房里横跨两大步,拦在了慕容的上方。
落苏一冲而下,正好砸在他的后背上。
纪浩然伸手拄在墙上,因那一砸而略弯的腿慢慢伸直。
落苏没有罢休,甩开跳在它后背上的马开心,攻向纪浩然的后背。
女王大人‘嗷’的一声尖叫,浑身毛发根根扎起,借助跑近的龚叔当跳板,纵身一跃叨在了落苏的咽喉上!
落苏身子一顿,回手抓住女王大人的半截尾巴,甩手伦出去后,一巴掌拍向纪浩然的后脑拍去。
我心惊,跑到一半,硬生生停住,对纪浩然大吼道,“纪浩然!快闪开!快!”
纪浩然一动没动。
眨眼间,落苏裹着一层黑气的手便拍在了他的后脑之上。
无声,我一下子震到了心门之上。
纪浩然身子一顿,没倒。
女王大人在远处一声嚎叫,抖身中,化身比往常足足大上两倍的黑猫,绿着眼睛着向落苏扑了过去!
落苏闪身间,释南冲到跟前,一张符咒飞过去,正中落苏命门。
落苏一顿,女王大人一爪子把它扑倒在地,对着它虎啸一声。
震耳欲聋的怒吼过后,一爪子跺在落苏的胸口之上。
第一跺,落苏用手去拦。
第二跺,身形已是虚弱。
第三跺,落苏化为星星点点,在女王大人的身躯下消失不见。
女王大人怒吼,在原地不明所已的踏了几次步后,回过头,把视线落在了纪浩然身上。
所有人,都把视线落在了纪浩然身上。
纪浩然站的笔直,从始到终一动没动。可,拄在墙上的手却在一点一点下滑
陆明从外面跑进,一句‘发生什么事了’,打破了这让人心慌不已的沉寂。
我回头看了眼陆明,又看了眼龚叔,释南,曾叔三人。短暂的眼神交流后,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向纪浩然走过去。
纪浩然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血,从他的嘴角鼻间流出,一滴一滴落在慕容的肩膀上。
我抬起手,想碰他,却不敢。
就在这时,纪浩然浓吸一口气,咳嗽了一声。血流的更多,由滴变线,全都落在慕容的肩上。
他睁开眼,看着慕容,笑了,喘息着道,“把,把线剪了吧。剪了,落苏,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你真脏。”慕容咳嗽一声,嘴角也是血迹,“能不能洗洗?”
“你,你干净到哪去了?”纪浩然回道,“从,从泥里捞出来一样,还嫌弃我。”
慕容擦擦嘴角,回道,“小爷乐意,关你屁事!”
纪浩然闭上眼,拄在墙上的手一寸寸下滑,再次轻声道,“剪,剪了吧算我求你”叉序围弟。
话没说完,身子一栽,向旁边倒了过去。
释南连忙伸扶住,陆明的声音在后面传来,“袁可,把车开过来,马上动静大了些,再叫几个人来,雨停前收拾利落了。”
慕容坐在墙边,闭着眼,从头到尾一动没动。在龚叔伸手去拉他时,他抬手挡开,捂着胸口自己扶墙起来,“所以说,今天我这顿打白挨了是吧?最后,落苏还是跑了”
没人说话,全都看着他。
“行啊,这都是命,我的命我认了。”慕容一步一步走进雨中,在陆明叫了他一声时,他回头指着我们道,“谁也不许跟来不然翻脸。”
“慕容!”我上前两步,“你受了重伤,要去哪?”
慕容指着我,“苏青柠,过后再庆祝你重生。我先,先办我的事。”
说完,身影溶到夜色中,彻底消失不见。
我看着他背景,结巴了好一会儿,对身边的几个人问道,“就这么让慕容走了?落苏”
慕容是落苏攻击的目标,现在落苏跑了,他再落单,岂不是羊入虎口?
“落苏死一次,得个三五天再出现。”陆明在一侧回道,“这几个月来,我们除了找你外,把时间全耗在它身上了小柠,”一顿,陆明把目光向我扫来,“说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我没错,可看到他的眼神,我还是忍不住心虚。
我死而复生其实很简单,只是,眼下,似乎并不适合把所有事全都说出来。
这关系到释南的师父和付叔不说,还关系到释南的特殊
我闭上眼睛,抖着木痛的左胳膊暗自思量。
“不想说就不说。”释南在我身后道,“回来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我有联系释南”我睁开眼,扫了眼释南后,把谢宏众的手机拿出来,“一直给他发短信,平均两三天一条”
说话间,释南的手机响起。
他握着我肩膀接起电话,轻声道,“付叔?这么晚了,你打电话有事?”
我心一紧,咬紧牙侧耳细听。
陆明走到我身前,把谢宏众的手机接了过去。
厂房里沉寂,除了雨声外再听不到其它。付耗子的声音,清楚的从话筒里传出。
“昨天给你打电话时,你不是说今天捉落苏吗?”那边,付耗子道,“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问问。”
“失败了。”释南低头看着我,道,“打死,让它逃了。”
“你没尽全力?”付耗子满是疑惑的声音。
释南抬手摸在我脸上,用手指把被雨淋湿的头发挑到耳后。
沉默许久,电话里付耗子轻叹了一声,道,“不急于一时,只是,你要注意”
“我心里有数。”释南打断付耗子的话,声音,有些冰。
“仁南,我知道你还在为小柠难过”一顿,付耗子问道,“仁南,你谢伯伯说这几天过去找你,你看到了吗?”
“没有。”又是简洁的两个字。
“字灵的事,我还在查。”付耗子在电话里正了声色,“仁南,千万不要让它四处为患。你师父说”
释南的师父说什么,我没听到。因为释南把电话挂断了,不仅挂断,还按了关机键。
我诧异的看着他,他嘴唇微动,面无表情的道,“没电了。”一顿,看着我道,“你什么也不要说至少,现在不要说。”
我握紧释南的手,长叹一声合上了双眼。
释南,有所查觉了。
在我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师父和付耗子所说的一切关于我已经死了的话,就都成了隐瞒真相的谎言。
一道光束从雨中照来,曾叔在角落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也跟着叹息了声,心中,说不出的沉重。
来的面包车,人不少,除了袁可外还有三个我不认识的人。
袁可带着三个人下车后,我们一行人外加两只猫上车,直奔医院。
女王大人恢复了原来大小,从头到尾守在纪浩然身边,一动不动。
我依在释南怀里,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攥的很紧很紧。虽然他没说话,我却能感觉到,他现在不好受。
这,还仅仅是我的死,如果我告诉他他这三十年来一直活在被利用和谎言中,他能不能承受的住?
在快到医院时,坐在副驾驶上的龚叔道了句,“会说话了,又进了一级。”
车里本就凝结的气氛,作时变的更加沉重。
我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问去了解。
直到车子开到医院,纪浩然被送到急救室,我们这些人守在外面等消息时,我才在曾叔和龚叔的谈天了解一二。
大致就是,现在的落苏,是按着清水的情绪而行事。可当它会说话,就代表,它的灵智在增长。
等到它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思考问题的能力,就不会于按着清水的情绪而去行事。
到那时,它所造成的危害,要以现在的成倍数增加。
听到一半,我闭上眼,把嘴唇咬住了。
一为落苏的难缠。
妈的,删书不行,杀了清水也不行,打死没用,那要怎么才能把它给治住?
二为胳膊上传来的痛感。
在厂房时,神经绷的太紧,现在一放松下来,身上有毛病的零件全都叫嚣起来。
心焦的甩了两下左胳膊后,我在原地跳脚。
我应该找医生去看看,虽然知道正常医学拿这东西没办法,可,要是有万一呢?
陆明抬头问,“你胳膊怎么了?”
释南没问,而是直接拉过我,把左衣袖撸了上去。
往日我自己查看,都是轻轻的不敢碰到那条线。现在衣袖往上一刮,痛的我冷汗直流。
撸到一半撸不上去,我甩开释南,小心翼翼的把放下袖子把外套脱了。
掀开短袖往胳膊上一瞄,心里咯噔一下翻了个儿。
那条青线,过了我绑的红线,马上就要延伸到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