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人啊!救救长平公主——”
没等顾意澜刻意挑唆的话语说完,一阵慌乱的惊声尖叫,便将她未说完的话尽数斩断,而那尖叫声所传递出来的意思,着实令屋子里的三个人心头一惊。
救救长平公主?!
反应就在瞬息之间,顾白羽和苏墨轩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眸对望一眼,然后便迅速起身,向着那尖叫声传来的方向快步跑去。
桌掀凳翻,杯碎盏裂。
屋子里手误无措哭泣着的、惊慌意乱叫喊着的、镇定伸手帮忙着的乱作一团,将本就不算太大的屋子,更是挤得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被所有人围在正中央的,正是憋得面色青紫,连哭泣都没有力气的长平公主。
而那俯身蹲在长平公主身前的太医,正颤抖着双手想要掰开她的下颌,试图用手将卡在长平公主喉咙中的东西取出,却是百试不得其法,急得那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落。
“快点停手!”
勉力拨开将长平公主紧紧围在其中的众人,看清了太医现下所作所为的顾白羽,不由得当即呵斥出声,随即加快脚步,硬生生地挤到了长平公主的身前。
“顾大小姐,公主是被点心噎住了喉咙,老夫正在帮她将硬物取出来,若是再晚,公主她……怎么能住手?!”
顾白羽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只是让太医的手下意识地停顿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便又再度将手伸向长平公主的下颌,嘴里,还带着三分不屑七分不满的同顾白羽对抗出声。
“她让你停手,你就停手。”
声音冰冷淡漠,苏墨轩抬起手来,毫不留情地将絮叨着抱怨顾白羽的太医,单手拎到了一旁。
“苏侍郎,你!老夫是在救人,容不得你胡来!”
登时被气得胡子直翘,被拎到一旁的太医,气愤不已地出声说道,然而却并没有再度倾身上前。
眼瞧着长平公主的状况基本是凶多吉少,他原本正担心着若是长平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的脑袋究竟还能不能保得住,眼下竟然有不怕死的人往前凑,他自然是乐得收手旁观。
——若是长平公主果真不治身亡,他正好将责任推在苏墨轩和顾白羽的身上,反正,他们两个出手阻拦他救人的事情,在场众人皆是看得分明。
众目睽睽之下,他就不信,他们两个人能单单凭借着身后的两家势力,就能逃脱皇上的责罚。
“收起你那点儿龌龊心思吧,待会儿有你好瞧的!”
冷哼一声,脚步略慢着随后赶来的顾意澜,却仿佛猜透了那太医的心思一般,一面冷嘲热讽着,一面容色担忧的,看向面前的顾白羽和长平公主。
——顾白羽到底能不能将长平公主救活,她口中的话虽说的倔强,心里,却是半分底儿也无。
那往昔粉嫩可人的脸颊,此刻已然是铁青煞白一片,先前还勉力挣扎着的双手双脚,也已然无力的垂在两侧,凝神细听,顾意澜几乎都听不到她喘息的声音。
危在旦夕。
没有片刻的犹豫,从太医手中将长平公主夺过来的顾白羽,立刻寻了把椅子坐下身来,然后将长平公主那小小软软的身子,头朝地面的趴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
伸出左手托着长平公主那几乎不再起伏呼吸的胸膛,顾白羽右手连续拍着她的后背,四个一组,反复三次,又单手将长平公主倒提起来,伸手拉着她的背部,接着,又将她趴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继续四个一组地拍着她的后背……
如此反复几次,众人只听得先前早已没了声息的长平公主重重一声咳嗽,紧接着,那堵塞在她喉咙中的点心,便被她“啪”地一声吐在了地上。
伴随着那一声骤然响起的略带虚弱的哭泣,众人那颗悬着的心,方才稳稳地放回了肚子里——尽管事后的责罚未必就能逃脱,但眼下长平公主性命无虞,起码他们的脑袋是不用急着搬家了。
“好生看着长平公主的饮食,十日之内不要吃过硬和辛辣的东西。方才点心在喉咙里卡了那么久,多少会划伤到她的喉咙。”
抬手将哭泣着的长平公主递回到她的贴身乳母手中,顾白羽淡淡的出声吩咐。
没有用太过专业的词汇,反正乳母也听不懂,反而还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尤其是此刻,她身旁的地上,还坐着一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太医。
“今日让你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也亏得是长平公主福泽深厚,才会被你这样又拍又打的折腾,还能自己将堵塞之物吐出。
否则,若是长平公主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老夫将你们今日阻拦老夫救命的事情禀报皇上,看你们还怎么向皇上交代!”
冷哼一声,那太医努力保持着不太狼狈的姿势从地上站起身来,刚刚顾白羽所用的方法他前所未见,却是比他自己惯用的伸手去掏的方法更为有效。
又想到自己刚刚被苏墨轩毫不留情地拎起来仍在一边,心中又是愤慨又是嫉妒,太医冷冷地看着顾白羽,目光之中满是威胁。
“刚刚若不是羽儿姊姊及时出手来救,就你那种束手无策的模样,依我看,现在难以向皇上交代的人是你吧?!”
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自恃身份,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顾意澜的反驳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情面,当即便戳穿了方才他的手足无措。
“你这个丫头,怎么这样牙尖嘴利?人被食物噎住,不想办法伸手进去将堵塞物掏出,还能怎样?老夫的方法用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你们这种奇怪的方法。
现在若是给长平公主身上留下被拍打过的伤痕,到时候皇上若是追究起来,老夫可是不给你们承担这个责任!”
袖子一甩,被顾意澜当场戳破的太医,气得更加面红耳赤,然而话语之间,还不忘将自己身上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人被食物噎住之后,最忌讳的,便是伸手将堵塞物硬取出来,伸手硬取,不但奏效的几率低,反而会造成更大的伤害,用水强行冲咽也是如此。
尤其是小孩子,喉咙比大人细小很多,你的手那么大,强行伸进去,只怕是长平公主不被那点心噎死,也得被你害死。”
嗓音冰冷淡漠,顾白羽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看向那太医的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厌恶。
前世的她,也曾给一批又一批新晋的法医做过老师,见过各种各样的学生,她并不讨厌有人不懂什么知识和方法,毕竟,没有谁生下来就懂得一切。
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当年的她,也是从一个一无所知的懵懂白丁,慢慢学习积累到达今日的经验丰富,然而,她还是片刻不曾停歇的继续学习。
但她最讨厌的,便是眼前的太医这种不懂装懂,自恃身份打杀一切的人。
于是冷冷的没有好脸,顾白羽丢下这几句话,便同苏墨轩和顾意澜一起,转身离开了房间。
翌日清晨。
坐在窗前正盘算着菜谱,打算满足一下顾意澜口腹之欲的顾白羽,尚且只在心里谋划出一个半成品菜谱,便透过窗子,远远地看到了几个脸生的面孔。
“小姐,小姐,宫中来人了。”
尽管脚步尚且稳健,掀帘而入的绿衣,嗓音里却带了几分掩饰不住地急急火火。
皇宫里来人了?
含黛的远山眉轻挑,顾白羽心中明白,不管这皇宫中的来人带来的消息是好是坏,势必都与昨日长平公主在锦衣如华遇到的那一场意外脱离不了干系。
“长安崔氏,顾白羽听旨——”
人未到,声先行,皇宫里来的传旨太监,将那长长的音调拖得恰到好处,只是那别扭的唱词,令人听着古怪不已。
缓步走出屋门,顾白羽面色平淡的提起裙角,正准备屈膝行礼,却是被那手捧圣旨的传旨太监,紧赶紧地扶了起来,话语客气的说道:
“顾小姐免礼,因为昨日您于危难之际出手救了长平公主的性命,所以皇上有旨,特许您接旨时不必行礼。”
“那就多谢皇上好意。”
语气波澜不惊,顾白羽垂手立在原地,听着那传旨的太监呼呼啦啦将皇上的赏赐从头到尾念了一遍,然后踏着“钦此——”两个同样被拖得长长的语调,及实地补了一句:
“臣女谢皇恩浩荡。”
随即抬手示意,跟在顾白羽身后的绿衣,便事先准备好的赏银,递到了那传旨太监的手中。
“顾小姐您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做这一行许久,见惯了赏银的传旨太监,稍稍用手一掂,便知道这赏银的分量有多重。
眼瞅着顾白羽得尽圣恩,出手又是非比寻常的阔绰大方,他那本就笑容可掬的脸上,更是笑意满满。
“公公不必多礼,这寒冬腊月天的,起早跑这么一趟,怎么说,也得喝点酒暖和暖和身子。”
清秀的脸庞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顾白羽顿了顿,继续出声问道:
“我有一件小事儿想向公公打听一下,不知公公可否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