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沉沉的话音方落,跪在地上的方太医和常太医两人的唇角,便不由自主的浮上一丝放松的笑意,心里也更加相信,外界对顾白羽的夸赞,也不过是言过其实的谬赞而已。
“皇上,蒋老太医之所以发现那茸毛玩偶被人动了手脚,主要就是因为看到了,那茸毛掩盖下的笔直细密的走线,与一般的从西北边疆带回来的茸毛玩偶不尽相同。
我们且莫说平日里三皇子对长平公主最为疼爱,三皇子对她下毒手,于情于理皆说不过去。
就单说三皇子他自己,臣女虽然与三皇子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但也深深感受到了他的聪慧睿智,更不用说皇上您对自己儿子的了解。
连臣女和蒋老太医都能看得出,那茸毛玩偶的走线有问题,试问,以三皇子的聪明智慧,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想不到,然后硬生生地给别人留下这么明显的一个证据?
莫说是三皇子了,哪怕换作是臣女来下毒手害人,清理这点线索的手段,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臣女才会说,因为太简单,所以是栽赃陷害。”
解释的语气不紧不慢,顾白羽冷眼看着那跪倒在皇上面前的方太医和常太医二人,将身子伏的更低,目光躲闪着,不敢去看顾白羽。
“那你觉得,究竟是谁会在长平身上下狠手,来栽赃陷害景毓?”
沉吟出声,皇上的面色虽然仍旧没有松动,然而眼眸之中,却是有了几分相信的意思。
“请恕臣女不知之罪。”
低头垂眸,顾白羽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皇上精明如斯,这其中的猫腻既然被顾白羽点破,岂有不知道其中曲折之理?此刻询问出口,不过是在问顾白羽,究竟懂不懂得,什么叫做“臣子的分寸”。
“好生照顾长平公主,顾大夫开的药方,稍后会有人送来。记住,如果公主再出一丁点儿的意外,你们的脑袋就通通不用再要了。”
嗓音严苛,皇上从已经睡着的长平公主身边站起身来,对着一众宫女话语无情,转眸之间,看向了一旁的顾白羽,停顿片刻,继续吩咐出声:
“顾大夫,你随我来。”
“臣女遵旨。”
低低的应了一声,顾白羽跟着皇上从一众面色严肃恭谨的太医之中穿行而过,心里却并不知道,皇上此刻叫她前去,究竟是要做什么。
深冬的皇宫萧瑟寒凉,深红色的宫墙映着蒙蒙的日光,淡淡的透出一股延绵不绝的凉意。
没有乘软轿,皇上只是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在长长的砖地上,一路冷眸看着行礼避让的宫人,眉宇之间,没有丝毫的情绪,令人本就寒冷的身子,感到更加的冰冷。
一路沉默无言。
沿着森然寂静的砖路不知走了多久,面色黑沉的皇上,方才调转脚步,带着跟在身后的顾白羽,走入了一座威严气魄的院落。
抬头看去,“御书房”三个烫金大字立于金红色的匾额之上,皇家的富贵堂皇,顷刻尽显。
屏退左右,偌大的御书房中,只剩下皇上和顾白羽两个人,抬眸凝视,皇上看着面色波澜不惊的顾白羽,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朕单独带你来这里,是有件事想要求你。”
“皇上此言,臣女惶恐。”
微微躬了躬身子,顾白羽那锐利精明的眼眸,片刻不曾从皇上的脸庞上移开分毫。
“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不论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他的目的又所为何来,长平公主都是无辜受害,甚至险些丧命。”
话语之中微微带了几分叹息,皇上看着顾白羽,继续感慨死的出声说道:
“朝堂之上风云变化万千,朕身为一国之君,并非全然不知,也并非不曾经历,甚至,多少可以理解它的无可奈何。
朕今日不为自己所求,亦不为天下所求,只是以一颗父亲爱护子女的心,求顾大夫你,能在最后关头,保长平一命。
即便是众人皆有余辜,但长平还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任何斗争,都不应该祸及于她,请顾大夫千万答应朕,在最后关头,保长平一命。”
眸色认真,皇上紧紧盯着顾白羽那沉静若古井寒潭的眼眸。
“请恕臣女无知,不知道皇上您究竟在说什么。今日长平公主的发病之兆虽然严重,但毕竟是有惊无险,稍后臣女开了药方,此后让公主依言服药,即便不能彻底根治,也会身子大好。
臣女可以保证,以后类似今日的事情,病情得到缓解的长平公主不会再发生,皇上您不必过分担忧。
至于您说的在最后关头保长平公主一命,臣女行医江湖,自然是会对病患竭力救治,皇上您更不必特地‘请求’臣女,臣女担当不起。”
故意曲解了皇上话语中的意思,顾白羽那清秀的脸庞上,透出几分疑惑不解的神色,连连摆手后退,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顾大夫,你我明人不说暗话,大皇子李景吾与二皇子李景云进来的动向,朕多少也有所耳闻。
虽然苏侍郎与三皇子李景毓因为你而彻底闹翻,甚至不惜在人前大打出手,但朕却敢保证,朕这个三儿子李景毓,是个绝对的性情中人。
即便你当日选择了苏侍郎,在你有危险、有请求的时候,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出手帮你。
而大皇子李景吾那边,你既非同他作对之人,想必他也不会随意波及无辜,不至于因为苏侍郎而将你牵连在内。
所以,朕再说一遍自己的请求,请你在最后关头,保长平公主一命。”
语气郑重,皇上将自己的意思挑的更加清楚明白,话里话外的暗示之意也是更加的浓厚。
“皇上,苏侍郎和三皇子为了我彻底闹翻,只是关乎一个‘情’字。您现在非要将这件事情扯到什么朝堂风云变幻上去,臣女真的是惶恐至极,不知道您何处此言,亦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臣女虽然兼着长安城府衙的仵作一职,但也不过是一介布衣,与臣妾定亲的苏侍郎也只是刑部的破案侍郎,我们二人会面临的事情,也仅仅是侦破案件、捉拿凶手而已,皇上您说的那些朝堂上的事情,臣女与苏侍郎,着实是参与不到其中,还请您收回您的请求,臣女布衣之身,承受不起。”
继续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顾白羽将自己撇干净的同时,也不忘将苏墨轩摘了个干干净净。
毕竟,刚刚那方太医和常太医的话里话外不曾离开苏墨逸和苏氏一族,顾白羽要防着,李景吾会连着苏家一起陷害进去。
严厉深沉若暗夜礁石般的眼眸紧紧地盯着顾白羽,半晌,皇上唇角微微的向上扬了扬,道:
“既然如此,那么顾大夫留下药方之后,就请便吧。”
话音甫落,皇上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留下顾白羽一个人,手持笔墨,给长平公主写下自己脑海中记着的,关于治疗哮喘的药方。
拒绝了老太监瑞祥派车送自己回崔府的好意,顾白羽的双脚才刚刚踏出那威严的宫门,抬眸之间,便看到了那远远地等在宫门外的熟悉身影。
颀长清俊,静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不言不语,却是令人一眼捕捉,便再也挪不开去。
“好好的发什么愣?”
清冷的嗓音中带着温柔的暖意,声音在耳畔响起,苏墨轩走到顾白羽的身边,习惯般的,将她被风吹得有点散的衣领小心的紧了紧。
“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从怔愣中回过神儿来,顾白羽转头冲着苏墨轩浅浅的勾了勾唇角,随即扶着他伸来的手臂,踏上了停在自己面前的苏家的马车。
“自然是来接你,你既已经是我的未婚妻子,我怎么会让你独自一人回家?若是半道被哪个爱慕者抢了去,我岂不是连哭都没地方去哭?”
含笑的嗓音里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同样俯身钻进马车之中,苏墨轩坐在顾白羽的身边,漆黑如墨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幽暗深邃的目光中,隐隐透着几分担忧的味道。
“我心如磐石,你无须担心。”
顺手拿过一个软垫抱在怀中,笑意清浅,顾白羽看向苏墨轩的眼眸中,满是坚定的神色。
“我知道,我的眼光向来不会有错。”
唇边勾起的笑意更深,将茶水递到顾白羽手中,苏墨轩却是没有主动提起皇宫中的这一场无妄之灾。
“事情你都知道了吧,李景吾的手段不错,只可惜,选错了人。方太医和常太医都太过急躁,莫说是皇上会起疑心,就连蒋老太医最后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怀疑。”
抱着热茶歇了会儿神儿,顾白羽终于开口,依着苏墨轩的能力,她知道,宫中的是非曲折,他早已了然于心,只是,她仍旧是想不明白,向来谨慎而手段高明的李景吾,为什么会选择这两个沉不住气的人来对李景毓栽赃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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