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阵亡,七人受伤,小分队这下子快折进去三分之一的人马,就算战果辉煌,又迫使敌人结束了围剿,但这么打下去,也令人感到前景堪忧。
“老区,你说是就地招人好,还是发电报,让那边再派遣人员好?”黄历略微放慢了滑行的速度,对区忠说道。
区忠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还是让那边再派人吧,起码靠得住,训练也能节省点时间。就地招人,不知底细,可是很危险的事情。”
“缓不就急呀”余成志也跟了上来,低沉地说道:“你们看那批躲到鬼愁谷的老百姓怎么样,男女不限,先招十个八个的救救急。”
黄历和区忠对视一眼,稍显无奈地点了点头。
几个人闷闷地向前滑,区忠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看都别这么阴着脸,弄得战士们心情也压抑。”
余成志咧了咧嘴,勉强笑道:“话是这么说,可这心情啊——”
“其实想开了就好了。”区忠继续说道:“当兵打仗,就要把这条命豁出去,打死一个敌人够本,打死两个就赚一个。你们算算,不说以前,就说这段时间吧,也不说伪军,光说鬼子,咱们干掉了多少。现在呀,咱们可都是赚的呢”
黄历抿了抿嘴,说道:“说得对,要是中国当兵的都这么想,嘿嘿,我看鬼子也就没这么猖狂了。”
“关键还是当官儿的。”区忠感慨地说道:“有一个不怕的军官,就能有十个、百个不怕死的兵。甭管是连长、团长,不能身先士卒,有危险先撒丫子,那当兵的心就散了。”
“没听说书的讲,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吗?”余成志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然后突然对黄历说道:“老三,你说咱这支队伍在中国是不是数一数二的。”
黄历还在犹豫,区忠已经接口道:“那还用说,敢在鬼子肚子里闹腾,并且能大获全胜的,全国也没有。”
“要谦虚,要低调。”黄历笑了起来,信心,也是取胜的一个重要因素,有信心不一定胜利,可没信心,就一定会失败。
“老三,你滑得慢点呀”余成志调侃道:“咱们最迟半夜就能到达营地,耽误不了你们夫妻团聚。(看小说就到~悠)”
“小别胜新婚,呵呵,就这么短短几天,老三就猴急得跟什么似的。”区忠也拿黄历开起了玩笑。
“瞎说什么,我有那么没出息吗?”黄历笑着反驳道:“去,到后面领着自己的小队,我再快点,到前面侦察。你们别以为完事大吉了,没准还能碰到鬼子呢”
归心似箭,虽然这样形容黄历有些过,但他确实很想早一点到达营地,连续的行军,连续的作战,身心都很疲惫,迫切地需要放松休息。
………………
程盈秋抱住王虎歪置的头颅,双手感到了他脸部肌肉的僵硬和冰凉他走了,这样匆匆忙忙,甚至没来得及与她说一声再见……程盈秋凝望着他的遗容,这个不久前还活生生的年轻人,现在却这样倒卧在寒冷的雪地上。他脸上血肉模糊,棉
帽也不知哪里去了,头发被血浸过,凝成了一块一块的,两手紧握,胳膊向两侧摊开,胸口被机枪子弹打成了蜂窝,露出一团团凝着血迹的棉絮。
我的好战友哇是你为我挡住了敌人的子弹,是你拼命炸开了碎石,暂时阻挡了鬼子的攻击,而我却要让你暴尸雪野,一滴滴眼泪落了下来,落在王虎的脸上,程盈秋伸手轻轻擦试着死者脸上的血迹。夕阳把它辉煌的金光慷慨地洒在王虎脸上,似乎在为勇士送行。
“投降吧,皇军大大的优待。”鬼子嚎叫起来。
突如其来的碎石和雪块汹涌而下,不仅使他们行将成功的攻击阻挡下来,更阻塞了山路,埋掉了几个鬼子。气急败坏的鬼子一边扒雪救人,一边发泄似的叫喊。
程盈秋用力扎了扎腿部的布带,左腿股骨部位一阵刺心的的痛,在敌人的苦苦追赶下,受伤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很清楚。再者,敌人还有军犬,她负伤无法奔跑,是没有办法躲过那狼狗的尖牙利齿的。
程盈秋爬到一处土质稍显松软的地段,用手抠挖,却有如摸到一块满是锈砂的生铁。她再爬到王虎遗体旁,忍着伤痛跪起,将两手伸到死者身下用力向上翻。尸体死沉死沉,犹如冻结在地表。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翻了一个过儿,原来是王虎身上的血把衣服和地面冻结到一起了。
呼呼地喘着粗气,程盈秋知道自己不行,既没办法掩埋遗体,也没办法带走。她用力推着王虎的遗体到了山路边,下边很陡,积雪厚厚的。她最后看了一眼王虎的脸庞,一咬牙,将遗体推了下去,有些冻硬的遗体顺着陡坡,滑出去老远,半边身子都被雪埋住。
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程盈秋拄着枪,咬着牙向山上艰难地爬去。我是战士,应该抛却悲痛与流泪,也许下一刻,将轮到其他活着的战友来掩埋自己,个人的瞻前顾后和伤感而来的怯懦与战士无缘。
程盈秋走得很艰难,但却义无反顾,这里正是一个岔道口,往左走是另一条下山的路,往右走则是直奔山顶。既然已经逃脱不了,那就跟鬼子拼个你死我活吧,她左腿一着地就是一阵剧痛,几乎是一条腿在蹦,双手拄着枪,用枪托支地,一拄一蹦。
受伤了,终于跑不掉了。小野用望远镜望着向山顶挪动的人影,也不知是喜是悲。只有两个敌人,却让皇军付出了超过十人阵亡的代价,准确的枪法差点要了自己的命,飞来的手榴弹更让自己和手下胆战心惊。
“敌人受伤了,跑不快,今天一定要抓活的。”小野指着山路上的人影嚎叫着,是啊,打到这个样子,消灭敌人已经无法带来胜利的感觉,只有抓到敌人,从他口中得到大股敌人的踪迹,才能够弥补战斗的损失。
鬼子们高喊着答应一声,更加奋力地清理石头和雪块。愤恨在每个鬼子心中燃烧,就两个敌人,已经让太多的同伴壮烈殉国,抓住他,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这样才能稍许得到安慰。
呼啸的山风飞旋而过,吹掉了程盈秋的风帽,原来齐耳的短发这段时间已经长长了,还没来得及剪。头发飞扬,令用望远镜紧盯着她的小野吃了一惊,竟然是个女人。终于爬到了山顶,程盈秋支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跌倒在一块岩石旁。
“八嘎”小野嘴里喷出浓重的白雾,这实在是令堂堂皇军感到羞辱。
含了口雪,程盈秋并没有立即咽下,而是让它在嘴里变成了水。她将风帽重新戴好,把带子紧紧系牢。缓缓爬到岩石后面,从岩石下伸出了枪,然后又从身上掏出子弹,摆在面前,接着摘下手枪,就是这里吧,与敌人战斗到死,这不正是自己所期望的吗?
鬼子们清理完了山路,开始嚎叫着向上冲锋,可惜山路狭窄,冰雪发滑,速度是快不起来。
程盈秋从兜里掏出块蛇肉干,这是黄历烤了给她当零嘴吃的,将它含在嘴里,轻轻地咀嚼,她露出了甜蜜的笑意。阿历,看我怎么用你教的技能痛宰鬼子吧
呯枪声在山林中回荡,一个向上冲的鬼子象是脚下打了个滑,一下子趴在地上,顺着冰雪的山路向下滑了两三米才停下,留下一道血痕。
……………
夕阳消失在西山顶上,天空初出的星星眨着眼睛注视着这场力量悬殊的生死搏杀。夜风使山谷呼啸,使树林发出海潮似的吼声,枯枝摇曳颤抖,击碰磨擦,吐着呻吟。飞舞的雪尘轻轻落在程盈秋的头上,手上。
没有子弹了,程盈秋出洞打水并不是武装行军,随身并没有带着太多的步枪子弹,只有四五十发。驳壳枪虽然背着,也只有三个弹匣,三十发子弹。
将狙击步枪放到一旁,程盈秋倚着岩石,艰难地将驳壳枪组装成肩射武器。依仗着有利的地势,她杀伤了很多鬼子,可身上也多了几处伤,身上中了三枪,要不是有黄历的防弹背心护着胸腹要害,她早就不行了;额头和脸颊被掷弹筒打过来的炮弹弹片划伤,鲜血不断地流出来,渗透了白色的风帽和脖子处的伪装服,左肩又挨了一枪,气力在随着失血而减弱。
鬼子已经离自己不到一百米了,还在不停地逼近,这是最后的搏杀了。程盈秋突然侧向卧倒,闪在岩石之外,几乎是贴着地面,向着不断跳动逼近的人影扣动了板机,哒哒哒,二十发子弹瞬间便飞射而出,惨叫声响了起来。
小野几乎要破口大骂,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女人,竟然如此顽强,已经使皇军付出了太大的牺牲。虽然她占着地利,但这家伙的枪法和意志也真是值得敬佩。不过,现在她开始用手枪了,说明她的弹药将尽,抓住她,一定要抓住她,看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天色渐渐黑了,此时应该是放出军犬的时候了。军犬目标小,速度快,可以悄悄地上去,制住这个该死的女人。
程盈秋换上弹夹,调成慢速,再次向另一侧卧倒,啪,啪,啪……用短点射打击着鬼子,力气越来越小了,肩头有些顶不住枪的跳动。装上最后一个弹夹,她向旁边的一块岩石后爬去。
月亮在天空露出白白的脸,把清冷的光辉洒下来,青烟一般,到处倾泻。山、石壁、树木、积雪,在银白色的月光下,似乎都带着一丝皎洁。月尾不远缀着的那颗闪亮的小星星,象是顽皮的小孩子的眼睛。
程盈秋深深吸了口气,望着那颗小星星,露出了笑意,象自己男人的眼睛。身上好冷啊,真想躺在他温暖的怀里好好睡一觉。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我,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担心让你一个人走,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如果这样说不出口,就把遗憾放在心中,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
那深沉的歌声,似乎在耳边回荡,程盈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竟然有一些咸湿的,不知不觉,她的眼泪已经流到了嘴边。
“永别了,我的受人——”程盈秋将冰冷的枪管含在嘴里,鬼子的嚎叫越来越近了,就在行将扣动板机的瞬间,她突然停止了动作,将枪拿了下来。
不能,不能把尸体留给鬼子糟蹋,让他们得意;也不要让阿历看见,这副样子会让他伤心。想到这里,程盈秋甚至也打消用手里的戒指结束自己生命的打算。她缓缓爬着,似乎已经感觉不到手上传来的冰凉以及身上的剧痛。那里是悬崖,跳下去,让敌人一无所获,让自己融入为之奋战拼杀的祖国山河吧殉国是不用考虑时间和地点的,对,就在这里,打光最后一颗子弹,然后纵身一跃,只有这样的方式,才更显壮烈。
身后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吼声,程盈秋蓦然惊觉,扭头看去,一个黑影闪着绿莹莹的眼睛急扑而来,迅雷不及掩耳,她刚把枪举起来,黑影已经咬住了她的手腕,并且用力撕扯。
“该死的畜生。”程盈秋红了眼睛,鬼子的军犬,终于有杀你的机会了,手腕传来的剧痛反倒激发出了她最后的狠厉,她猛地抬头张嘴,咬到了狗鼻子,使劲咬了下去,力量用得极大,钢铁都会被她咬断。
军犬发出一声哀嚎,松开了程盈秋血肉模糊的手腕,但不容它后退,程盈秋用两只受伤的手抱住了它,用尽浑身力气,向悬崖边滚去。
一人一狗掉下了悬崖,军犬在空中发出临死前的哀叫,月亮也忍不住悲伤,拉过云朵,掩住了白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