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辎重严重拖延队伍的行军速度,你们怎么不丢掉。”
战士们搬运卡车上的弹药和罐头时,夏远跟机炮连连长抽着烟,邵指导员带着一连的战士去帮助机炮连的战士们把卡车上的弹药和罐头装在骡子拉的马车上。
“穷惯了,这些迫击炮都是咱们部队一边征战,一边缴获的,哪能丢了,丢了心疼啊。”
机炮连连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团里最开始组建机炮连的时候,就一门迫击炮,还是从小鬼子那里缴获的一门打不响的炮,炮弹更是连一发都没有,战士们就用烧火棍跟鬼子打,后来部队南征北战,打的仗越来越多,但是缴获的迫击炮却很少,尤其是迫击炮的炮弹。”
夏远知道最开始的那段岁月是非常艰苦的,尤其是最早一批和日本鬼子战斗的八路军战士,那个时候的八路军战士都是从农民队伍里召集的,而并非是打过胜仗的红军,和日本鬼子打,很多人连杀人都做不到。即便是这样,好歹八路军的部队还是在敌后的根据地,训练什么的一点都不含湖,连队的氛围非常好,老兵总是给新兵讲述战场上的经验,让他们到了战场上不至于稀里湖涂的死掉。
加上训练时间也非常充足,战士们都能进行有效的训练。
但国军的部队就不同了,很多加入国军队伍的士兵都是直接从农村拉来的壮丁,光是在运送的路上都死了不少,进入到部队的更少了。随着日军全面侵华战争的爆发,国共联合抗日,国军所需要的兵员就更多了。
国军的部队里面非常混乱,军饷制滋生了非常多的老兵油子,全部都是混日子,混军饷的,真正愿意卖命打仗的少之又少,幸运的一些农民加入国军的队伍会有一两名老兵,说不定一些可怜他们的老兵会给他们讲一些战场上的常识,这些常识都是口口传下来的,老兵在国军的连队里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幸运的加入到一支新组建的连队里,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甚至连指挥官都是刚刚出军校,啥也不懂的新兵,这样的部队到了战场上完全就是炮灰,枪响了,从哪里打的都不知道。
这样的连队在战斗中很快就会被消灭。
中国人的穷是从清朝就开始的,是从慈溪那个老女人搜刮民脂民膏的时候开始的,是从八国联军入侵的时候开始的。
可笑的清朝还做着强国的美梦,当西方列强把大炮架在门口,愚昧的人们拿着长枪去跟拥有火器的西方列强打,他们信奉神仙,自认为刀枪不入,可笑可悲。
夏远知道这段惨痛的历史,对机炮连连长讲的话也十分理解,从一穷二白走到辛辛苦苦拉出来一个机炮连,这是多少战士付出来的鲜血组建的,每一门迫击炮的后面,不知道有多少战士为此牺牲。
想要让他们丢掉打空炮弹的迫击炮,那就跟丢了他们的命一样。
夏远抽着烟,没在说话,静静地看着搬运弹药的战士们,一部分机炮连的战士正在吃罐头,吃的很慢,也不敢大口的吃,吃了小部分,扭头看看其他的战士,见其他战士没得吃了,就把食物分给身旁的战士。
这种互帮互助的行为让夏远内心升起一股温暖。
他掐掉手里的烟头,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出发了,师部的伤员还等着这批药品呢。”
机炮连连长站起身,“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美军的飞机猖狂的很,每天出现在我们头顶的数量非常多,别被他们发现了。”
夏远点点头,招呼了一连的同志上了车,机炮连的同志清空了五辆卡车,这给他们腾出了不少空间,便把剩余五辆卡车上的部分货物转移到了另外三辆还能开的卡车上,沿着陡峭的山路继续出发。
机炮连的同志目送着他们远去,直到消失不见,加快了速度,卡车上的货物不少,不过他们机炮连的骡子也有不少,只是骡子拉着的板车上堆着不少的辎重,很多辎重都无关紧要,只是丢不得。
看着还有不少弹药和罐头没上车,机炮连连长咬咬牙:“卸辎重,把弹药和罐头装上车!”
副连长看着车上的辎重,说道:“老齐,这可使不得,这是咱们机炮连的全部家当了啊,都是无数战士用鲜血换来了,这么丢了,这......”
机炮连齐连长说道:“夏远同志说的没错,咱们要改变现在的观念了,这么多物资还没上车,这些物资拉到前线是救命的,辎重那些东西不能救命,咱们要根据情况随机应变,再说了,这些东西咱们可以放在这里,等回来的时候再拿,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些物资送到前线。”
副连长张了张嘴,说:“好,好吧,听你的,把辎重卸下来,把物资上车!”
机炮连连长拍了拍副连长的肩膀,又道:“咱们要以大局为重,夏远同志宁愿犯错误,也要把物资送到咱们手中,这些物资,可都是救命的,他说的对,纪律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懂得随机应变,时间不早了,装上物资赶紧出发,趁着现在洋鬼子的飞机还没来。”
副连长点点头,命令战士们把车上的辎重卸下来,这些辎重留着也只是拖累他们的行军速度,甚至还会累垮他们的同志,卸下辎重后,队伍的行军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卡车在公路上疾驰,距离师部也越来越近,越是靠近大后方,美军的飞机出现的频率越高,轰隆隆的轰炸从很远的山林里飘出来,一路上走走停停,蜿蜒曲折的山路也走到了尽头,视线里出现了一片翠绿的青山,山川连着山川。
师部就在这大山之间。
他们抵达后,听到了从山上传来的哨子声,这哨子声有警示的作用。夏远立马拿出口袋里的哨子,回应对方,听到哨子声音,山上冒出来一个个头上带着草帽,身上插着杂草的战士,端着枪从山上跑下来。
“到了,我们到了!”
用了足足一上午的时间,终于将车开到了师部,卡车里的燃油基本都耗尽了,哪怕还能继续走,但也走不了多远。
“同志,我是五三八团一营一连连长,夏远,这些是我的部下。”
夏远走上前,带着一连的十余名战士。
“警卫排三班班长林世明,夏连长好,我认得你,大英雄,早些在报纸上看过,也听师长经常提及你,你可是咱们师赫赫有名的大英雄。”
林世明脸上带着高兴,目光扫过夏远身后的十余名风尘仆仆的战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朝一连所有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敬礼!”
老杨喊道。
“夏连长,你们辛苦了,来师部是收到了什么命令吗?师长就在山里,不过这条路走不通,你们需要绕一下,我派一名战士给你们带路。”
“那太好了,多谢林班长了。”
“不客气!你们辛苦!”
“为人民,为国家。”
“对!”
目送车队离开,一名战士站在林世明身旁,看着远去的车队,“班长,一个连打的就剩下这么点人了。”
“是啊,他们都是英雄,真正的大英雄!”
林世明郑重的点头,目光带着肯定,又扬声道:“继续保持警戒!”
“是!”
......
一八零师师部的气氛愈发凝重,烟雾漂浮在上空经久不散。
郑师长接到军部这样的命令,立马就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他紧皱着眉头,走到段副师长和王参谋长身旁,把手里的纸张递给两人,说道:“老段,老王,我们的建议看来是被军部否决了,我们还需要留在汉江南岸坚持三到五天的时间。”
段副师长听完这句话,眼睛瞪得很大,他看着郑师长手里的纸,颤抖着拿过来,眼睛死死的盯着纸上的内容。
半晌,他站起身大声的说:“啥!坚守三五天,这可能吗?部队连续作战,缺粮少弹,忍受着饥饿跟高于我们数倍的敌人作战,屁股后边也有敌人摸了过来,要物资没物资,要支援没支援,这仗怎么打,我看他们是瞎了眼!”
发怒的段副师长眼睛瞪大,布满血丝,脸都涨红了,用力的捏着拳头。
郑师长心里也忧虑的不行,担心大局,又担心小局,这是两难的境地。但又怕自己的忧虑影响到了段副师长,于是语气一转,走上前把段副师长按到椅子上,说道:“我们得面对现实,老段你冷静一些,我们的情况军里一定是知道的,他们也很难做,咱们不光要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军里考虑。”
郑师长非常了解自己的这个副师长的为人,能打仗,有勇有谋,但也是个暴脾气。
他喜欢这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兄弟,一路走过来两人联手不知道干碎了多少敌人。认为他是自己军事指挥上的得力助手,打仗他是员勐将,在他那里,没有攻不破的城池,没有守不住的阵地。以前给他多么艰巨的任务,他都能完成。
他的嵴梁如山,压不垮,拖不倒的气概让不少指战员喜爱。平时他对老段也特别照顾,毕竟人无完人,况且这点暴脾气到了战场上还能给人提提神儿,甭盯着他的缺点不放,只要适时提醒就行了。
也因此,郑师长从不埋怨他,指责他,只希望这位年轻的战将能够快些的成熟起来,他的路还远着呢。
“我们为军里考虑,可他们考虑过我们没有。”段副师长坐在椅子上,继续自言自语的滴咕:“三五天,三五天......”
然后他勐地一抬头,看着郑师长的脸,说道:“这不行,那不行,就死守阵地,师长,你说现在咋办吧?这能行?”
郑师长用安慰的语气道:“老段,事已至此,不管能不能行,我们都要坚决的执行命令,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我们的部下还在跟敌人艰难的战斗呢。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是要命令各团组织防御,坚决执行坚守三五天的命令!”
事已至此,段副师长也知道他跟王参谋长的建议是起不了作用了,听得这番话,也是无奈的点点头。
王参谋长听完两人的谈话,思索了一阵,对郑师长说:“这样的命令对于各部来说,接下来的防御压力将会空前巨大,毕竟当前我们面临的敌人数量远远高于我们,其火力配置方面更是呈碾压的趋势,照这么下去,敌人如果想要大举进攻,我们前线阵地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一八零师面临的困难已经超过了人类所能思考的极限。
没有任何后勤补给,弹药从阵地上缴获,伤员没有药品,全靠意志撑着,粮食耗尽,战士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粮食,全靠吃野菜,喝冷水,甚至吃草根,很多战士因为营养不良而患上了夜盲症,严重的眼盲症甚至到了白天也看不见。
东、西、南三面已经被敌人包围,一八零师彻底陷入绝境。
这样的环境,神仙来了也难救。
更别提还要留在原地坚守三五天。
郑师长伸手在段副师长脸前挥动了一下,然后说道:“老王,这个目前还不是问题,我师左翼第十五军昨天就七天撤退了,春川只留下了一七九师进行布防,他们算是我们的最后一道屏障,这个大漏洞暂时被一七九师补上了,就是不清楚右翼的六十三军情况怎么样了,如果右翼也无法保障,那我们就难对付了。”
段副师长此时的情绪已经冷静了很多,沉静下来之后立马将一八零师所面临的处境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喃喃的说道:“我见过六十三军一八九师的侦查员,他们还没有撤走。”
郑师长听了,眼前了一亮:“这很重要啊!老段,只要六十三军没有走,咱们的右翼是安全的,那么还有机会!,马上派人跟他们联系上,把我军的防御部署通报给他们,要一起协调起来防御才行。”
段副师长听完,是这个理,一八零师也不全是陷入绝境,至少右翼还有六十三军。
他再也坐不住了,麻黄素那个站起来大声喊:“我这就派人跟他们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