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实地调查，对于未来要做的事，叶墨珲心里有了计较。
回家路上，祝玫问，“是不是觉得阻力很大？”
叶墨珲说，“周善民成立了专项组，领导做表率，就先看他推不推的下去吧。”
祝玫想想也是，靠在椅背上，眯着眼说，“其实这一带，我以前来过。”
谢衡看了看她问，“什么时候？”
祝玫道，“以前我爸是搞军工的，我爸的研究所有一个分所，就在荡口，我爸平时是在兆荡的本部，偶尔过来这里搞技术指导，也带我来玩过。”
叶墨珲听她提起她过世的父亲，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以前这一带其实还挺好的，工厂和科研所分所在一起，周边是配套的一些小店，我印象里，是干干净净的街道，楼里住的很多都是科研所研究员和工厂的技术工人，另外还有几个旅、团的家属楼，都在这一带。”
叶墨珲问，“现在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祝玫说，“是啊，那时候这里都是和部队有关的产业，大家一心奉献国防军工，感觉人都挺质朴的。想不到这些年，会变成这副样子，热力学第二定律，从有序到无序，逃不开的熵增定律。”
叶墨珲却说，“也许这就是政府管理的意义啊。”
祝玫问，“如果这个政府自己已经处于熵寂了呢？”
叶墨珲笑了笑说，“那就成为那个外力，打破它。”
祝玫伸了个懒腰，说，“想不到你今天会亲自下场捉拿诈骗犯。”
叶墨珲道，“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何况，他影响我交差了。”
祝玫笑着问他，“什么交差？”
叶墨珲道，“今天三个苦主来找我，也是绝了，潘玮生的朋友，刘卫军的朋友，还有一个上访户，三个苦主都被他坑了，我不得逮着他，让章坚发落啊。”
祝玫“哦”了一声。
叶墨珲问，“因为我提到刘卫军，你不高兴了？”
祝玫摇头道，“没有，怎么可能，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叶墨珲道，“当然不是，我老婆最大度了。”
祝玫呵呵道，“谁是你老婆。”
还说不小心眼呢，这就“呵呵”上了。
叶墨珲道，“刚还说你大度呢，让我占一下便宜怎么了？”
祝玫说，“我怕大肚子。”
正在开车的叶墨珲明白了，女司机开起车来，比男司机野多了。
他说，“我会记得戴套。”
祝玫说，“你也可以选择不做。”
叶墨珲道，“我的系统里已经没有这个选项了，是你解锁了我的这个技能，你得对我负责。”
祝玫问，“我怎么对你负责？让你怀孕吗？”
叶墨珲道，“如果你想要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建议我俩一起重新投个胎呢。”
祝玫捏了捏他的脸说，“没见过皮这么厚的。”
叶墨珲说，“现在你不就见到了？”
祝玫说，“本来还想给你这个月房租打个九九折，现在看来只能打一百零一折了。”
叶墨珲说，“玩不起是吧？行，我错了。”
论能屈能伸，没人能强过叶区长。
祝玫叹了口气说，“你这样下去真会没人要的。”
叶墨珲说，“那我只能在你家赖着不走了。”
周善民为了瑞珂项目的落地，亲自下场清理新江新区的部队房产土地。
黎沐风怕这件事不那么容易，虽然他自己也有清理雾山部队房屋的任务，但作为区委办主任，周善民的任务才是他的首要任务。
他抓着新江管委会主任吴铭等人，连着加了几天班，摸清了那一带房屋当前的使用状况，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地方三不管，如今那么乱，得政府和部队一起出面才行。
杨琼被派了江口那一带的清理任务，也是有苦难言。
周善民的想一出是一出，让所有人都觉得工作程序混乱，远不如张勤民的时代。
祝玫白天和monica两个人也陪着设计团队去了一趟新江新区。
正赶上周善民亲自指挥整治。
monica看到那人山人海的架势问祝玫，“那不是你们区委书记吗？他都亲自上了？看来这事儿很快能成啊。”
然而祝玫却看着周善民带着一众人，气势汹汹，不分青红皂白把那些空置的房子一封了之，并且一栋一栋楼上去敲门要求他们限期搬离，只怕会惹出不小的麻烦来。
祝玫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monica道，“你们陈老板来投资，能不重视么？你记得给集团办公室发点工作简讯。”
说完这些，她把现场的情况拍摄了下来。
有公安在一旁看到了，连忙过来阻拦问，“你们干什么的？这里在整治，不准拍照。”
祝玫很淡定地把工作证给了警察道，“我们是项目专班的，这是瑞珂项目筹备方的负责人，今天过来实地考察测量。”
警察这才道，“那你们小心点，这里比较乱，前面几栋楼上门告知的时候，有几户差点冲下来打人了。”
祝玫问，“是租客吗？”
警察叹了口气道，“是啊，也不知道区里怎么想的，说让人搬就让人搬，提前也不通知一下。”
monica问，“这些人以后住到哪里去呢？”
警察道，“总有地方去的。”
monica凑在祝玫耳边说，“这么乱，以后会不会出事啊？”
祝玫道，“以前云海鸿禧、瑞河滨岸那些项目，拆迁矛盾也是挺大的，政府卖了地，赚了钱，会想办法解决的。”
monica并不知道这些，恍然一般，“哦”了一声。
不过，周善民这么做，的确很容易激化矛盾。
祝玫陪着项目组在新江转了一圈，把视频发给了叶墨珲。
叶墨珲很快回复：这样弄下去，我们其他人的活就更不好干了。
祝玫回复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并建议：是否邀请杨琼书记和黎主任，到家里一聚，商量后续？
叶墨珲：你是不是想见你前男友了？
祝玫：我可以把你变成前男友。
叶墨珲：行，请他们来吧，让某人看看你现在多幸福。
祝玫提醒：人家孩子六岁了。
叶墨珲表示：刚好让他体会没孩子多么幸福。
祝玫：横竖你都占理。
巧合的是，杨琼也正有此意。
江口那一片的部队用地，其实就是渤东园那一块，得找到管理公司谈退出。
像周善民这样盲目蛮干，真的会引发群体矛盾。
叶墨珲的邀请电话一来，杨琼欣然答应。
黎沐风得知是去叶墨珲家吃饭，还以为是先前去过的平层，于是和黄泳思报备。
黄泳思说，刚好她晚上也要陪董事长邓煜辉在外接待一家客户。
由于今天是在家安排的宴请，叶墨珲准点下班，回家下厨。
杨琼先到了，见叶墨珲住在江畔豪阁的别墅区，倒是吃惊不小。
等开门的时候见祝玫，更是一愣。
杨琼看了看门牌问，“我不是走错了吧？”
叶墨珲穿着围裙出来，笑道，“杨书记，没走错，这是我房东家。”
杨琼愕然。
祝玫说，“杨书记，我就是他房东，这是我家。”
杨琼更是反应不过来了。
叶墨珲坦坦荡荡地解释说，“这位是我的女朋友。”
杨琼这才明白过来，笑着说，“好事啊，墨珲，这样你就是渤江女婿了。”
叶墨珲介绍说，“祝玫，现在在招商局工作，暂时借在我们这边专班。”
杨琼仔细打量了祝玫说，“难怪我觉得小祝有点眼熟，先前见到过，陈董来的时候，是不是？”
祝玫道，“感谢杨书记关心，居然还记得，记性真好。”
杨琼说，“哪里哪里。你俩郎才女貌，不错。”
叶墨珲连忙将人请进门。
又过了一会儿，黎沐风也到了。
对着门牌，发现不是原来的平层，他就有所猜测，看到门口停着的车，便知道这是两个人的爱巢。
她好就好。
他提着礼物，按了门铃。
叶墨珲开了门，见他还提着东西，笑说，“黎主任真是太客气了。”
黎沐风递过了礼物说，“礼多人不怪嘛。”
是一套女性的护肤品。
这摆明了是送前女友的，叶墨珲犹豫，要不要扔垃圾桶算了。
杨琼早就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看到黎沐风来了，两个人又是一阵寒暄。
祝玫端着茶出来，看到黎沐风，就像是对待一位老朋友。
不知何时，她把他们彼此之间最后的芥蒂也放下了。
她递过了两杯茶给他们，又端了零食。
叶墨珲进了厨房，祝玫进去端水果，叶墨珲道，“某人给你送了化妆品。”
祝玫说，“你也能用的。”
叶墨珲问，“看到前男友，就觉得我这张脸不中看了？”
祝玫问，“你这莫名其妙的醋意是怎么回事？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
叶墨珲说，“今晚吃西湖醋鱼了。”
祝玫说，“不要糟蹋食物。”
叶墨珲道，“西湖醋鱼是名菜，怎么糟蹋了？”
祝玫说，“把好吃的东西做难吃是一种本事。”
叶墨珲敲了敲锅铲说，“我忘了，今晚没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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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皮一下都开心。
杨琼看到黎沐风，真是有一肚子的牢骚。
她说话比较直接，“早知道那天他让我陪着去87师，我就不该去。谁知道会领了这么一件没有名堂的事回来。”
黎沐风说，“其实这件事早就该推了，张书记推过，卫区长推过，胡大能也推过，但都推不动。只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反而更僵了。”
叶墨珲穿着围裙，对黎沐风和杨琼道，“二位领导，今晚就在这里用个便饭可好？”
杨琼问，“真的是你做饭？”
黎沐风也看向祝玫。
祝玫说，“你们放心，我试过，还挺好吃。”
杨琼笑着说，“墨珲这个繁都女婿还挺居家啊。”
叶墨珲说，“怎么办呢？年纪一把了找不到女朋友，不多学着点，那真得打光棍了。”
黎沐风记得，祝玫是会做饭的。
但她如今，找了个会做饭的男朋友。
此刻想来，当年对她仍是有愧的。
她付出太多，而他回馈太少。
杨琼问黎沐风，“沐风，平时你们家你做饭吗？”
黎沐风说，“平时都是家政阿姨做，我和泳思都不会做饭。”
祝玫淡淡地听着，在香薰机里，倒了青柠檬、葡萄柚两种精油，柑橘调，能够让人放松。
黎沐风和杨琼两个人在客厅里坐着，大部分时候都是杨琼在吐槽。
杨琼说，“87师的情况这么复杂，以前窗口期的时候不解决，现在要解决挺难的，你别看李卫军说得那么好，其实应该是他们自己把房子清退干净了，然后我们帮他们置换改造。”
黎沐风说，“是这个道理，但现在是我们想要开发，我们有求于他们，他们这些地方，扔着也就扔着，没有经济损失，所以他们无所谓，但我们领导急。”
杨琼说，“是啊，我去过江口了，主要集中在渤东园里，当年为了搞这个产业园，还是借着军工厂的便利造起来的，园区里的日常管理，都是政府无偿提供，都这么多年了，他们不亏。但现在他们那几个厂房，我看不是空关着，就是转租了好几手了，再要清理挺难的。我打听过了，他们的管理费，都是交给一个姓钱的老板。”
两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很麻烦。
黎沐风道，“这些房子产权是部队所有，实际上部队却管不了，也不管了。”
杨琼道，“是啊，先前渤东园的那个厂房着了一把火，周善民要免了张培生。结果呢？现在不了了之。他现在又说要整新江那一片，我看也没那么容易，跟他相处这一年，你还没看明白他是什么人吗？”
黎沐风听了，也只是笑笑。
叶墨珲上菜，祝玫帮着端菜。
等菜上齐了，四个人一起上桌。
祝玫作为女主人，征求客人的意见问，“要喝点什么？”
杨琼本来不打算喝，但祝玫拿出了外公自己酿的米酒。
一看是甜米酒，杨琼倒是有了兴趣，“这不错，让我来尝尝。”
黎沐风记得以前每到过年的时候，祝玫家里都会酿酒，都是她外公酿的。
他微笑说，“那我也尝一尝吧。”
四个人倒了四杯。
杨琼举着杯子说，“感谢墨珲邀请，工作其实是次要的，大家能够相遇是缘分，在这段缘分里，最重要是开心，尽到一点责任，就够了。哎呀，看到这满满一桌的诚意晚餐心情就好，看到你们这对小情侣，心情就更好了，谢谢。”
黎沐风也举起了酒杯说， “祝福。”
叶墨珲道，“下次把泳思一起请来。”
祝玫看了一眼叶墨珲，内心是拒绝的，但表面上，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微醺的米酒下肚，甜到人的心里。
杨琼夹了一筷子大盘鸡，赞叹说，“墨珲区长，人不可貌相啊，你长得好，饭也做得好，我们繁都的姑娘有福气。”
吃着菜，又聊起了87师部队土地清理的事。
叶墨珲说，“埠山这里涉及到将近20个地方，我们有一天晚上特地去了，很乱，里面鱼龙混杂，不好弄。”
黎沐风说，“雾山这里，还涉及到皇玺。”
杨琼冷哼一声道，“皇玺里面搞的什么玩意，谁不知道？”
叶墨珲在桌子下面戳了戳祝玫的腰，祝玫看向叶墨珲。
叶墨珲挠了挠她的手心。
祝玫知道，他又想翻旧账，因为自己去过那里。
黎沐风说了句，“皇玺是赵大志的产业，要关挺难的。”
杨琼道，“没人敢管。”
几个人都知道，赵大志和市里领导关系好。
杨琼一语说破，“不就是莫闻熙吗？莫闻熙那个女人，最初也是从皇玺出去的。”
祝玫和叶墨珲对视一眼，才明白当下的局面是怎么形成的。
黎沐风却说了句，“现在已经是宋书记了。”
叶墨珲看向他，点了点头。
杨琼道，“所以现在是个好机会。”
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是什么坏事。
没有变化，就没有机会。
黎沐风道，“不过阻力也会很大。”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杨琼突然问祝玫，“小祝，你作为一个旁观者，你怎么看这件事？”
祝玫想到了陶夕佳。
她说，“我的好朋友先前也因为生活所迫，被带去了皇玺陪酒。”
杨琼问，“竟然有这事？”
祝玫点了点头道，“但我想，如果她有更多选择，她怎么会走这条路呢？她有两个孩子，她不是个拜金女，不是因为物质享受，而是为了养家糊口。”
听了这句话，杨琼喟叹了一声道，“是我们这些人无能啊，沐风。”
祝玫为她补满了杯中的酒。
黎沐风忽然也叹了口气。
叶墨珲握了握祝玫的手，问杨琼，“沈书记看到这些会怎么样？”
杨琼忽然笑了，她看向黎沐风道，“沐风猜猜。”
黎沐风忽然也笑了。
留俩情侣，莫名其妙。
黎沐风说，“肯定是直接开干了。”
杨琼大笑，点头说，“对。而且肯定把我们骂一顿。”
黎沐风说是。
他看向叶墨珲解释道，“我跟着沈书记学到了一点，就是如果你觉得那是不对的，就找机会自己改变它。”
杨琼看向他，与他碰了碰杯说，“崔裕的事情，你也是挺敢的。”
叶墨珲听了，抿了口甜滋滋的米酒，挑了挑眉。
责任不是宏大的叙事，而是因为身边真实的人和事。
叶墨珲说，“还是应该要搞产业。”
杨琼道，“是的，当初搞渤东园，就是为了能让老百姓在家门口就业。”
黎沐风道，“东部发达的城市，一个镇里一年的Gdp就超过我们一个区了。”
杨琼道，“是啊，你看看庭南，当年把九汽弄过去，现在多好？”
黎沐风点了点头。
叶墨珲继续抿着米酒。
他发消息问母亲：当年九汽为什么整体搬迁去庭南了？
黄静回复：庭南给的优惠条件多，咱干企业的就是这么现实。
叶墨珲微微一笑，收了手机。
杨琼摆了摆手说，“不说那些，就说眼下，你们这次87师用房清理，都打算按照周善民这样子弄吗？”
黎沐风道，“没有用，不仅激化矛盾，而且事情还办不成，渤东园也没有办法整体管理，瑞珂项目也落不下来。”
杨琼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我担心周善民自己硬推，也要求我们按照他的样子蛮干，但最后我们交不出作业，他又要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
经常背锅的黎沐风不说话。
叶墨珲吃了一颗虾仁说，“大概率事件，无非是我们几个谁背这个锅。”
黎沐风苦笑着说，“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我。”
杨琼说，“也有可能是我。”
他们都觉得，最不可能是叶墨珲了。
叶墨珲却说，“未必，也许真的是我，如果土地置换谈不成，瑞珂的项目很可能就黄了，会影响到兆荡那个项目。”
大家都知道这之间的关系。
杨琼叹了口气道，“跟着他干活真是头疼。”
所有人都是如是想的，心情也有些不愉快。
祝玫打圆场，笑着说，“吃菜。不管怎么样，饭总是要吃饱的。”
正吃着，黎沐风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纪委书记吴四平打来的
吴四平问黎沐风道，“沐风，周书记和你在一起吗？”
黎沐风退到客厅窗边接听，他说，“没有在一起，我在外面，吴书记有什么事吗？”
吴四平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在一起就算了。”
说着，吴四平挂了电话。
黎沐风想了想，给熟人打了个电话打听。
对方听后道，“是钱绅被举报了。”
黎沐风皱着眉问，“钱绅刚来，举报他什么？”
对方说，“挪用教育专项资金，明天市教育局和市纪委一起联合下来检查。吴四平给你打电话，怎么也没告诉你情况呢？”
黎沐风听了这句， 搁楞了一下，明白了吴四平对自己的防备。
黎沐风说了声知道了，又道了谢，挂了电话。
钱绅是叶墨珲分管，黎沐风思索了一下，当着杨琼的面对叶墨珲坦言道，“钱绅被举报了。”
两个人都很吃惊，杨琼问，“因为什么事？”
黎沐风道，“挪用教育专项资金，明天市教育局和市纪委要下来检查。”
叶墨珲说，“别急，我来问问钱绅。”